本文作者:常州子观心理工作室 观花生子
安妮的故事
安妮的妈妈安尼塔夫人,几周前去福利院咨询,希望别人来收养安妮,但是安尼塔先生是不同意的。 这是一个可能放弃抚养自己孩子的家庭。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家庭来到了我们的工作室,安妮这时已经半岁了。 我们刚见到安尼塔夫人时,她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私密的,与世隔绝的不安全状态中,这让我们难以窥探,无法对她进行帮助。 对安尼塔夫人的精神测评显示,她有明显的抑郁症倾向,并有自杀的念头。 事实上,这样一位妈妈,仅仅在处理日常生活事务上都会感觉很艰难。
第一次见到的安妮,她对周围环境没什么兴趣,无精打采的,显得过于安静,她的头发稀疏,身上还有一些红斑。我们猜测,几个月来,安妮受到的仅仅是营养和身体上的基本照顾。 她和妈妈之间的互动非常少,不会主动用眼睛和身体的姿势去接近妈妈。在她焦虑和不舒服的时候,也几乎不发出声音来寻求妈妈的安慰和帮助。不过偶尔一个意外的响动会打破了她耐受的阈值,让她瞬间大哭起来。 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们还是观察到了这样一个短时间内的场景,即安妮试探性的向妈妈伸出了小手,妈妈主动地向孩子伸出了手,但她们的手并没有彼此握住。 她们伸手向着彼此,这个姿势对咨询师来说具有一定象征意义的,是进行下一步观察评估的必要条件。
在一些个案的进行过程中,某一时间点会出现一个极具冲突的事件,这一关键点暗示着,造成冲突的原因将会被揭示出来。 安尼塔夫人的其中一个关键点,就发生在与我们的第二次会面中。 安妮和她妈妈来到了我们的工作室,这时安妮开始哭泣,随后变成一种声嘶力竭的哭喊。安妮在她妈妈的臂弯里无助地尖叫着,她并没有向妈妈寻求安慰,而妈妈看起来也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妈妈做了一个心不在焉的动作想去安抚孩子,但马上又放弃了,她眼睛转向了一边。 安妮的哭声可能持续有五分钟,期间曾我们温和地鼓励着妈妈。“当安妮像这样哭的时候你会怎样去安抚她呢?”安尼塔夫人只是咕哝着什么,我们听不清。 这时我们在情感上是挣扎着的,但又不得不克制着自己想要抱起孩子的欲望,也克制着向孩子说一些安抚的话的欲望 。 如果我们屈服于了自己的欲望,那么对于安尼塔夫人来说,她就会看到其他的女人更加会安抚她的孩子,她就会更加确信自己是个不称职妈妈。 无论对孩子,对妈妈,还是对咨询师来说,这都是扎心的五分钟。 最后,我们建议说孩子太累了,可能想家和她的小床了,这次会面才算结束。之后,我们很快又进行了第三次的会面。
事后我们曾做过研判分析,事发的前后“好像妈妈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又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妈妈没有听进去孩子的哭声?” 安尼塔夫人本人可以说是个弃婴,她妈妈在生下安尼塔夫人后不久就患上了产后抑郁。她妈妈曾试图自杀,并对自己进行了自残,最后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在医院里度过了她的余生,安尼塔夫人几乎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最初安尼塔夫人是由姑姑抚养了几年,当她的姑姑不能再继续照顾她时,她又被转移到了外婆家里,在那儿,她勉强被照顾着。 长大后,安尼塔夫人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安尼塔先生,他同样来自于一个贫穷而混乱家庭。 安尼塔先生是他们家里第一个冲破上升枷锁的人,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建立了体面的家庭。 当这两个被忽视的、孤独的年轻人相遇的时候,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就是要过上那种比他们的原生家庭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在经过几年努力之后,恶性循环又一次开始了。
安尼塔夫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有过短暂的出轨,她为此非常的后悔和内疚。她怀疑安妮不是安尼塔先生的亲生孩子,这成为她生活中的强迫焦虑点。以至于她认为:有人在时刻的注意着安妮,并且知道安尼塔先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她自己毁了安妮的生活。 安尼塔先生并不纠缠于这个问题,他确信他就是安妮的亲生父亲。不管怎样,他很爱安妮,并想把她留在身边。但妻子对这个问题的纠缠时常引发了家庭大战。“忘掉它吧,不要再提起它了,好好照顾安妮吧!” 安尼塔先生经常愤怒的提醒到。 我们了解到,安尼塔夫人所在的原生家族,至少有三到四代女人的乱交,使得她们在不断的猜测这些孩子们的父亲到底是谁。 现在,为什么安尼塔夫人不停的纠缠于此呢?是否这件事让她产生了痛苦的罪恶感? 我们认为,这种发散性的、强烈的罪恶感来自于幼年时期,是被父母埋藏起来的罪恶,从而被下一代想象出是犯罪。
由于工作的安排,一段时间里是一位男性心理师为安尼塔夫人提供必要的服务。没想到的是,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安尼塔夫人产生了移情,以至于产生了逃避和阻抗。 她打乱约定时间的次数要远比遵守约定时间的次数多。 由于独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会给她带来恐惧的感觉,所以她几乎不能集中思考,都是在吐字不清或说一些其他琐碎的事情上来渡过这一时间。当然,只有一方面的内容被反复提及,总的来说,那就是她不相信男人。 在这里,安尼塔夫人应该隐藏了一个秘密,我们最终能听到这个秘密还是在一年以后。
为了避免工作半途而废,我们尝试了进行家访,以此作为应急治疗的手段。 这个方法是精神分析治疗中的一个变体,它利用移情,以便能在相似的环境中重复过去,并方便对此进行解读。 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对婴儿进行动态的观察,对妈妈进行及时的而非说教式的指导,使她能观察到孩子发出的信号和相应的需求。 总的来说就是:观察孩子、指导妈妈、治疗妈妈。 在厨房和客厅进行交流观察是比较理想的。如果安妮没有睡觉的话整个过程都要在场,安尼塔夫人可以在家里四处走动做家务,比如换尿布、喂孩子、做饭等。来访者需要尽可能多的观察孩子和妈妈,发生在她们之间的互动细节则更需要着重留意,对话的内容则以当下和家庭内容为主。 安尼塔夫人难过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那是我们早些时候已经勾勒出来的故事。 安妮,我们的小求助者,有时沙发垫支撑着坐着,有时伸展着身体躺在毛毯上。妈妈的难过表情远远地映在了难过的孩子脸上。 从心理学角度看,那间屋子里仿佛挤满了幽灵,妈妈曾经被抛弃和被忽视的情景在安妮身上重演了。 应急治疗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幽灵赶出儿童房,所以我们需要帮助安尼塔夫人看到过去的问题在当下的重演。 为了安妮的利益,她应该成为治疗的中心,由此决定了我们必须找到一条通向妈妈情感冲突中心的路径,而能否找到问题的根源,将决定着她最终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妈妈。
“为什么这个妈妈没有听进去孩子的哭声?”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安尼塔夫人的叙述中给了出来。 安尼塔夫人曾经的哭声没有被自己的妈妈听到过,没有被及时的反应,那种深深的悲伤让她产生了防御。 她对安妮哭声的疏离,正是源于这种抵御悲伤和痛苦的防御。 她在内心关闭了自己作为孩子的那扇哭泣之门,也如现在她坚定地关闭了安妮的哭泣之门。 在这里,我们的第一个假设是:当妈妈自己的哭声被听到时,她就可以听到自己的孩子的哭声。 咨询工作的核心之一就是要同来访者在发展的治疗关系中建立起信任。在这里,我们计划让这位不易产生信任的安尼塔夫人发展出信任,而信任将会促使她对安妮应该有的情感重新展现出来。 我们倾听安尼塔夫人叙述自己的过去,以此发出共情的反应:
随着情感之门的逐渐打开,安尼塔夫人的叙述有了微妙的改变,例如“我不能够爱安妮”, “没有人想要我这样的童年”。
最终, 随着那些作为一个被遗弃孩子应有的悲伤眼泪和无法言喻的苦痛的呈现,安尼塔夫人觉得自己内心得到了释放,她能够哭出来了。从此以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妈妈和她的孩子之间发生着令人惊奇的变化。 之前,安妮如果要求关注,妈妈会在我们的交谈中去给她换尿布或者喂奶,除此之外,更多的时候她会被忽视。但是现在,安尼塔夫人在倾诉的过程中会去接近她的孩子,她会抱起安妮并来回走动。还有一次,安尼塔夫人在悲伤的倾诉过程中,将安妮抱起,并充满柔情的轻声低唱。 安尼塔夫人对旧有悲伤的倾诉和把孩子抱在臂弯的举动,让妈妈和孩子都找到了彼此,也让儿童房中的幽灵逐渐离开。 现在,安妮和妈妈开始了彼此的连接,我们需要做的是尽一切努力来促进依恋的形成。当安妮以漂亮的微笑回报妈妈的时候,我们观察到,安尼塔夫人并没有收到女儿的微笑,或者说妈妈没有对女儿做出及时的回应。 当哭泣的安妮开始寻求妈妈安慰的时候,妈妈将她抱在了臂弯里。等安妮安静以后,我们及时的帮安妮说了话: “当妈妈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这感觉真好!”这时安尼塔夫人自己也羞涩地笑了,而且是带着自豪的笑。 这一阶段,我们会对安妮的发展及时作出评价,并分享给安尼塔夫妇,其中我们会把这个年龄段孩子所需要的一些有用信息融入到对她的评价中去。 现在安妮开始探索她自己的世界了,这是由她的爸爸妈妈带领她来发现的。 我们和安尼塔夫妇一起观看安妮的新玩具、新姿势、新鬼脸,以及学习如何稳稳地向前迈步。我们会把观察孩子的愉悦分享给安尼塔夫妇。 令我们高兴的是,安尼塔夫妇也开始分享这些愉悦了,并且把这些愉悦带入对安妮的进一步观察中,也带入到安妮展现的新成就中去。
在安妮一岁的时候我们对她进行了测试,客观的评估显示,她的综合发展能力已经达到了同龄孩子的平均水平。 这表现在:
安妮的动作发展还是稍微有些滞后,但也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总的来说安妮变成了一个健康的、更具反应能力的、比较愉悦的一个孩子。 安尼塔夫人也已变成了一个能及时回应和自豪的妈妈,虽然我们对她的心理状态评估依然是抑郁性的,但确实有实实在在的进步。 经过应急阶段的工作,安尼塔夫人自身的冲突因素可以被自己识别出来了,从而认识到有些东西是属于过去的,而不是属于安妮的,这样妈妈和孩子之间的正常纽带就形成了。 安妮自己也确信有这些纽带,每当妈妈发出一个爱的信号,她都会报以慷慨的回应。这时,安尼塔夫人或许已经感受到了,她开始被某个人所珍视了,是生命中的第一次! 将畸形的纽带转变为正常的纽带,这就相当于找到了一把万能钥匙,它可以打开所有困难问题的锁链,并能加快解决问题的速度。 (安妮的故事,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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