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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宜江 摄 郑荣来 常在老家居住的弟弟，近来不止一次给我寄来家乡的照片，其中拍摄韩江的几张，让我颇感惊喜：蓝蓝的河水，静静的江面，或晴天朗朗，或雾色蒙蒙，轮船缓缓驶向上游，农民驾木排在江边打鱼……宽阔的水面，一派祥和景象，这是我老家门口的韩江吗？ 我九岁时初识韩江。我祖籍广东梅州大埔，出生在广州，父亲一度谋生在番禺，新中国成立前夕经汕头回家乡。那天，时逢春末，春雨过后河水上涨，满江浑黄，水流湍急，小电轮沿韩江逆水而上，行驶艰难，走了一天多才到达家乡。 家乡就在韩江边，韩江的面貌和脾气家乡人多有了解。韩江历来多有危害。它是广东省第二大江、潮汕地区最大河流，全长四百多公里，上起大埔的三河坝下至汕头，古称鳄溪，又叫恶溪。唐朝韩愈“夕贬潮阳路八千”，来到潮州做刺史。潮州临海，古时常有鳄鱼来犯。传说，韩愈写《祭鳄鱼文》痛斥鳄鱼，如讨贼檄文，义正词严，如最后通牒，限时限刻，严令七天之内离开此处，否则赶尽杀绝。语气咄咄逼人，又软硬兼施。鳄鱼畏惧，潜归大海，还民以平安。后人怀念韩愈，将恶溪易名为韩江。 此传说虽有附会之嫌，但鳄鱼之患，却真实不假。潮州城中北堤中段，有个祭鳄旧址，新修“祭鳄台”和“鳄渡秋风亭”，亭中有块石碑，刻着韩愈写的《祭鳄鱼文》。我曾立于碑前细读全文，觉文采斐然。鳄鱼已去，斯文却成不朽。 鳄患消失，水患常在。韩江水灾，常淹稻田、道路、镇上的街道和店铺，是我亲历亲见。 二○○一年，水利部决定要在我家乡搞一个水利枢纽工程，在高陂镇上游五公里处，建筑拦河大坝。工程现场的西岸，是靠河边的老家古埜乡九龙下岗村。我常去这里，十分熟悉，这是韩江中游两岸距离最小，也是最为狭窄之处。这个水利工程，是国家全局性、战略性节水供水的重大水利工程之一，是全国、全省的重大民生水利项目。它以防洪、供水为主，兼顾发电和航运，计划总投资六十多亿元。这消息让韩江两岸尤其是家乡高陂人无比惊喜，我日夜想象着，高陂工程，未来将变成什么模样。 水利工程的规划报告见诸报端：工程建成后，潮汕地区供水保证将有效提高，韩江干流航运条件将明显改善，韩江下游及三角洲地区的防洪安全、供水安全，将得到重要保障。防洪标准将从五十年一遇提高到一百年…… 规划具有历史意义。潮州有条建于唐代的堤坝，因连年水患经常崩塌，宋朝以后崩塌过四十一次，民国时期崩塌过三次，都造成过严重灾难。韩文公治水，抱负甚高，只是时间太短，壮志未酬。即使如治水，短短八个月，也是难有大作为。况且韩江水量大、水患频仍，时有洪水肆虐，淹没农田，危害百姓。有个牌匾称颂他：“功不在禹下”，其实是过誉了。韩文公是有雄心的，无奈不久便调任了。 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该城南北堤进行过三次大修，基本捍卫着潮汕三市的防洪安全。但韩江水色浑黄、水流湍急之象依然未改。尤其洪水季节，满江漂着黄色水泡，浩浩荡荡汹涌地冲向下游，电轮都难以逆水而上。家乡村里有两条靠人力划桨的木船，逢四逢九圩日到上游镇上赶集，面对湍急的水流，光划桨根本不管用，必须以人力拉纤方能前行。我上中学时，逢周日到镇上返校，常常参加拉纤。尤其在炎炎夏日，光着膀子，其中辛苦多有体验。 历史上，潮汕人民为抗拒洪水灾害，先后对韩江进行过多次治理。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多有标本兼治的措施。一九八五年，地处上游的梅州地区开始了大规模的治山工程，组织采种育苗、工程造林、护林防火、改燃节柴四支队伍，造林、封山、管理、节柴并举，打了一场消灭荒山的“人民战争”，用了三年时间，荒山大都种上了树。同时又实行造林、种果、种茶并举的经营方略，建设了蜜柚等大型生产基地。其中首建的十万亩金柚基地，五年就见了成效。山绿化了，农民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连待客风俗都改变了：“客人进门先坐下，边吃柚子边说话。” 在家乡大埔县，山上种了大片大片数以千亩计的果茶林和速生林，四五年便可见效益。家乡人常常提起一个人的名字——林若，曾任广东省委书记。他于一九八五年，代表广东省委部署全省绿化造林工作，推行了许多富有操作性的措施，从而开始了大规模的绿化工程。梅州的山水，正是从此发生了变化。 二○一○年十二月，离潮州不远的东山水利枢纽工程竣工。几天之内，远在韩江中游、离东山二十里地的我家门口，江水忽然不见了湍急，水位上升，清澈碧绿，平静如镜。 韩江人深知，治水是一项系统工程，不仅需要时间，更需综合治理。夏禹的十三年治水，其实只是功效初见。所谓“通九江而达四海”，不过是史家的夸张之词，以当时的工程技术条件，是难以做到的。禹的父亲鲧，治水九年而洪水不息便是实证。比夏禹晚两千多年的司马迁，作传记《夏禹本纪》，旨在为圣贤歌功颂德，颇有溢美文词，许多工程写得轻而易举，让人难以深信。韩愈的八个月筑堤，更是微小工程，对整个韩江治洪未有多大作用，而且是局部的防堵，属治标之举，也难及前贤。 今日韩江人综合治理了近三十多年，韩江有了大改观。目前，韩江流域共有三个大型水库，二十三个中型水库。韩江流域潮州供水枢纽坝址以上的中、上游地区，已初步形成以蓄水工程为主、流域干支流为辅的供水水源体系。 高陂水利枢纽水坝，正是一个巨大的蓄水工程，它的坝顶总长七百米，蓄水位三十八米，最大坝高五十米。韩江流域的又一大水库就呈现在我们面前。水库蓄水之日，碧波一片，又将成为一处旅游的美景。家乡朋友把工程进展的每一步，都看成一个喜讯，不断向四方乡亲报告。本月我又获悉：工程已实行通航，三百吨级大船也已试航成功。弟弟发给我蓄水后的水库视频，让我充满了美好的憧憬。 工程完成之日，我一定要泛舟水库中，乘船韩江上，做一次完美的返乡之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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