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风 一直以来,我对生命有种与众不同的认知,格外崇尚那种偏离喧嚣主流的生存模式。既然众生皆殊途同归,过程就显得尤为重要,有限的光阴实在应该与思想同轨。博客外链 1990年春,我以决绝的姿势挥别鄂东乡村去了西域,对于不谙世事且一文不名的农家子弟而言,面临日益逼仄的困境,当兵不失为明智之举。 驻地是古今两飞天的边城酒泉,地处河西走廊心胸部位,游牧与农耕民族在此交汇融合,是华夏文明的重要版块,霍去病、马可·波罗、张骞、李白、岑参、左宗棠、唐玄奘……或刀光剑影,或诗赋经文,均在此留下过足迹。军营在市郊,背靠巴丹吉林沙漠,面朝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脉,左边是西路军壮烈罹难的高台县城,右侧便是举世闻名的嘉峪关长城。 但绚丽的风光并不能化解生活的困苦,不几天,那些无休止的哨声口令,将我剑啸日月的浪漫军旅情怀击成齑粉,随风遁失得了无踪迹。期待与现实形成的巨大落差,让我感到惶恐不安;幸好这样的日子不久就过去了。 新兵下连,战友们尽其所能,为诸如司机等热门岗位拼挤得焦头烂额,我却不屑一顾——我最大的心愿是巴望分一个闲岗,从容打发时光。 夏天来临。沙漠的夏天磅礴大气美轮美奂。天空湛蓝高远引人遐思,金色满目漫向天涯,沙枣花开了,风粗犷又不失甜韵;透过钻天杨葱郁枝杈的缝隙,烈日下的祁连雪峰熠熠生辉洁白无瑕,羊群与白云在地平线上缓缓移动,难分彼此。好几次,我来到山麓,积雪融化的溪流蜿蜒如练如带,所经区域尽为绿洲,风光旖旎,宛若世外桃源。 冬天更美,特别是夜,给人最原始质朴的沉寂和温暖。蓝汪汪的月光中,风吼如狼追咬着雪花,天地苍茫浑然一体,蜷缩在行军被里如同儿时钻进了草垛,带有阳光的味道,人似醒若睡,灵魂不时出窍,在更辽阔苍茫的时空中漫游。这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 静寂让人深刻,也换来了一个人在一条路上的忘我远行,这种境况下,一些冥思意想的种子悄然冒出了胚芽,并跃跃欲试仿佛要拱土出苗。有时警醒后兴奋不已,就掀被下床,在台灯下匆忙将它们用文字成垄或成行记录下来,尽管日后它们大多枯萎,但也有几株在继续缓慢生长到抽穗灌浆,直至成了我文学处女地里最早的庄稼。 当营房再次绿色婆娑时,早我一年的四川籍老兵考上了军校。大队教导员喜出望外,当夜摆宴庆贺。趁着酒兴,这位老大哥极力劝我也步其后尘改变命运。日后更是三番五次地找我,苦口婆心劝我悬崖勒马告别文学,说文学纯粹是瞎扯淡、作家都是疯子,诗歌更是虚无飘渺不靠谱,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劝我报考军校解决退路问题。可我始终不为所动,结果他大失所望。 但战友意气风发外出求学时,我还是被深深震撼了,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忧虑恐慌。夜深了,辗转难眠,最后干脆一骨碌下床溜出了营房。 戈壁滩的夜荒凉寂寥,自己毫无节奏的足音瞬间被风吞噬,只有远处马路上的车灯偶尔让我恢复意识。也不知转了多久,后来累了,一屁股坐下。想到了喜爱的文学:要是以文字铺路,安静抵达成功的殿堂该多好啊! 九十年代,商潮狂卷,文学却开始颓废荒落。正经八百搞创作,算离经叛道。于我而言,最大的阻力还是自身——连滚带爬只混个初中毕业,真动笔写,才发觉自己那点文字功底捉襟见肘,动起笔来苦不堪言。幸好时间充裕,再则,得益于长期农村生活磨砺出的坚韧个性。我固执地认为,世事无难,人的聪颖笨拙等先天禀赋尽管参差不齐,但天壤之别的毕竟不多,大可忽略不计;成功最根本要素在于百折不挠的身体力行。果然,磨合期坚持过后,日子不再苦焦苦寒了,看书写作的劳累反倒成了内心无与伦比的满足踏实。 由于刊发了几首小诗,服役期满我立功且顺利留队。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部队政委屈尊来宿舍找我,我惶恐不已,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没想到简短嘘寒问暖后,这位只读过四年书的师职领导竟对我搞创作的行为大加赞赏,让我受宠若惊。临出门,他还决定让我到机关任职保密员,强调说这个岗位有利于看书写作。我心花怒放,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个劲地点头。至今,对他的知遇之恩,我仍铭记感激。 面对来之不易的新岗位,我拼命看书写作,各类文章也频频见诸军地报刊。四年后,部队和军区觉得我是块“料”,于是我有幸成了上海一所军校中的一员。 结业前夕,许多同学为能融身大都市穷尽办法,我却出奇的平静。我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应都市的灯红酒绿和高楼大厦;酒水里往往潜伏游戏规则,灯光变幻莫测令人眩晕。相反,我无比想念人烟稀少的西域,那一览无余的雪山黄沙,适合简单的生存;效命多年,我的肉体及灵魂早已化为一粒沙抑或雪,融进了那浩瀚沙漠和巍巍雪山。看来地域环境对人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且强烈持久。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回西域九年后命运再次转折——转业返乡。那几天,走进沙漠腹地,仰望蓝天雪山,禁不住黯然神伤热泪长流,风中的每寸气息让我痴迷万分难舍。如果西域是人生驿站,我愿永久停留;如果人真有生死轮回,她肯定是我前世的故乡。我的梦、爱和纯真已洒在了这里的每个旮旯,已无法随身带走了! 转业后身份的变更削弱不了固有的情感意识。想想万物有道。梅天生映雪,桃李抱春自然,沙枣、红柳与骆驼刺,质性只能归附西域,移至不同水土气候长势不良也就在所难免了。 我越发怀想西域的静美岁月了! 离开西域九年了,不能与她朝夕厮守,深以为憾。幸好还能想,还能梦,还能隔山隔水地呼唤;也庆幸如今身裹风尘,还能寻一静处回归与放逐身体灵魂。 有时忍不住也想:半生一意孤行,也不知错失了多少迫在眉睫的机缘、唾手可得的名利。悔吗?不!这一路,我闻到了草香,看到了花开雪笑,听到了大地的心跳和山水间的情话;何悲之有?这剩余的路,我将一如既往走下去。 西域静美,岁月静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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