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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有一个错误的信息，被我们坚信不疑。我们的很多困扰都与之相关，比如：我们天天教育孩子勇敢、诚实、讲道理，可孩子还是退缩、撒谎、无理取闹；我们从小听到的都是“舍己为人”的故事，但很多人长大后做的事却是“利己损人”；我们喝了那么多鸡汤，可还是无法彻底清除心灵中的嫉妒和怨恨等。这个错误的信息就是：人是理智的。 美国神经心理学家路易斯·科佐利诺在其2014年的新作中幽默地说：“告诉我，你上次想到自己有一个大脑，是什么时候？......我们对太阳系的了解，远比对自己大脑的了解要多得多。”（The Neuroscience of Human Relationships, by Louis Cozolino, 2nd Edition.） 人脑中，并不全是“理智” 保罗·麦克莱恩(Paul MacLean)，在美国精神健康研究所的脑进化实验室当了15年的主任。早在上世纪50年代，他就基于前人的研究，提出了“边缘系统”的概念。1990年，在其著作The Triune Brain in Evolution中，麦克莱恩正式提出“三重脑”理论，认为人脑结构大致可分为三层： ·最下层为“爬行脑”（即脑干），主要负责心跳、呼吸等躯体自身的运转； ·中间层为“古哺乳脑”（即边缘系统），很多情绪的产生都与这个区域密切相关； ·最上层为“新哺乳脑”（即大脑皮层），是意识理智产生的区域，负责语言、预测、策划、抽象思维等。 尽管当今的研究者们认为麦克莱恩的描述过于笼统，但是大家也一致肯定，该理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因为它催生了人们对脑的全新认识。 从“脑功能的进化”理解“情绪的本质” 脑的进化，有点像加盖房子：旧的不够用了，就在上面加一层新的。旧的部分并不会被拆掉，并且依然负责原来的功能，新房子里只负责新增的功能。也就是说，人脑并不是一栋全新的房子，某些部分是新建的，但某些部分则是以前的老房子——几亿年的老房子。 人脑是由原始低等动物脑逐渐进化而来的。人脑中保留着低等动物脑某些“原始”的结构和生存功能。 ·对于一个生物体，最基本的生存要求是“躯体自身的(somatic)”正常运转，如：血压、体温、呼吸、进食等。因此，脑的首要功能，也是最原始的功能，就是调节躯体自身的生理活动，即“身体本能”。 ·为了更好地生存，生物体需要具备在环境中躲避危险、争取资源的“行动能力”。因此，除了身体本能之外，脑还需要具备另一项重要功能——“行为本能”。行为本能，让生物体“自动”地（本能地）趋利避害，比如争夺食物、躲避天敌，再比如群居动物争夺社会地位，等等。尽管随着进化的过程，行为本能越来越复杂，但是它们都是“本能”，都是自动发生的。在更高级的功能出现之前的几亿年中，“本能”一直是生物体赖以生存的总指挥。 ·由于环境越来越复杂，“本能”越来越不能保证最佳生存。因此，脑进化出更高级的功能——“理智（意识）”。理智的根本目的，是“反思”本能的正确性，进而调整行为：我害怕这条蛇，但是真的有危险吗？我不想同最亲爱的人分开，但我们是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孩子被人欺负了，我很想教孩子反击，但是反击是最佳方案吗？ 这里，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尽管“新系统”（理智）要比“旧系统”（本能）精密得多，但是旧系统并没有被废弃，相反却在进化中保留了下来，结果就是：一个头脑中有两个系统在同时工作。 人类头脑中各种各样的情绪，源自原始的趋利避害的行为本能。虽然它们被语言赋予了名称和意义，比如好奇、依恋、喜悦、恐惧、愤怒、悲伤等等，但究其生物性功能的本质，都是“要么趋利、要么避害”的本能的行为倾向。理智与情绪的冲突，本质上就是理智与行为本能的冲突，或者说“新系统”与“旧系统”的冲突。 那么，当两个系统发生冲突时，谁说了算？ 结构，决定王权 房子的大门，是在高层还是底层呢？当然是在底层。那么，住在底层的人，一定能更快地进出大门。也就是说，在人脑这栋不断被加盖的房子里，位于底层的“本能”，能够更快地接收到外界的信息，并更快地向身体传递指令。而住在高层的“理智”，无论是接收信息还是传递指令，都只是“间接”的。这意味着，“本能”不仅可以更直接地控制身体，而且还可以肆意“过滤”信息，向“理智”传递不客观的“二手信息”，进而操纵理智。 不可思议吧？这类例子其实有很多：当一个女人怀疑老公出轨时，“理智”会把老公的一举一动都分析推理为不良表现；当我们冲孩子发脾气时，“理智”会振振有词地提供一百个理由来说明“发脾气是应该的”。 于是，这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由于结构的原因，在脑王国中，“本能”才是“国王”，因为它能更直接地掌控身体，而“理智”只能充当“国师”的角色。的确，很多时候国师（理智）有能力成功地说服国王（本能），但那并不意味着它能说了算，比如，我们可以憋住呼吸，但不可能一直憋下去。关键时刻，理智还是只能听命于本能——这是人脑的生理构造所决定的（唯一例外是传说中的邱少云）。 重识大脑 ·人脑中，有两套工作系统：情绪系统 + 理智系统。 ·情绪，源自原始的行为本能。情绪系统很大程度上是独立运转的，并且可以更快接收到外界信息、更直接地操控人的行为，但是它的行为标准却依然停留在原始状态，没有跟上环境的变化，因而经常在现代环境中惹麻烦。 ·理智系统，更加精密而准确，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情绪系统的不足，但是由于结构的原因，理智并不是头脑中的主宰。 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其著作《象与骑象人》中，把情绪比作大象，而把理智喻为象背上的骑象人：大象在没有意见的时候会非常服从骑象人的指挥，但假如大象想自己拿主意，那么骑象人不仅毫无办法，还很可能沦为大象的代言人。 这确实难以接受，因为我们一直坚信“人类头脑=理智”，就像500年前的人们很难接受“地球并不是宇宙中心”一样。 然而，假如人们坚持认为“太阳围着地球转”，那么就很难解释各种自然现象，比如四季更替。同样，假如我们坚持认为“理智是人的主宰”，并以此要求自己和他人，那么我们将无法摆脱某些事实的困扰，比如： 我们喝了那么多鸡汤，但为什么还是无法彻底清除心灵中的嫉妒或怨恨？ 我们为了孩子全身心地付出，为什么换来的却是种种不满？ 我们从小听到的都是“舍己为人”的故事（比如雷锋，还有邱少云），但为什么很多人在长大后，做的事却是“利己损人”？ 尊重“国王”，“国师”才有更多话语权 必须强调的是，我们的观点并不是“只能听命于情绪”。相反，我们的目的正是要“让理智说服情绪”，最终实现“利己利人”的行为。 只是，在从前的教育中（乃至整个文化中），我们几乎从未尊重过情绪——脑中真正的“国王”。而不顾情绪的道德教育，在信息交换如此畅通的今天，最终只会被当作谎言。为此，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小至成长中的烦恼和冲突，大到令人触目惊心的社会事件。最可悲的，莫过于谎言被揭穿时玉石俱焚的效应——我们不是正在把“追求真善”视作虚伪，而把“纵欲逐流”捧为真实吗？（不尊重“国王”的“国师”，最终一定会被打入天牢。） “国师”的责任，不是自诩为王，而是帮助容易冲动的“国王”冷静下来。 只有重新确立情绪的王位，并认真“聆听”它的意见（注意，并不是遵从它的旨意），理智才能真正“说服”情绪。这是基于大脑生理结构的沟通原则，不仅适用于脑际沟通（与他人的对话），也同样适用于脑内沟通（与自己的对话）。 了解真相，重新认识大脑，将帮助我们重新思考教育的方向和方法，重新建立与他人的关系，重新了解并热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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