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自知】案牍赋

赋学沙龙作品集第四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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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牍赋

齐应凯

余从教而从政，将近卅年，案牍之所司，亦逾廿载矣。蹉跎之岁月，荏苒之光阴，甘苦自知，复同谁道？又逢元旦，感慨系之，乃赋其艰也。

我国家案牍之事也，传之于久，费乎其神。若闻刀笔之吏，当识幕宾之人。关乎经邦济世，系于存史安民。稽文书之代拟，非起始之相因。最初之官宦，为之以身亲。敢不抱简牍而朝会，同襴笏以遵循？

继而庶务繁，疆宇广。机构渐多，奏疏觖怅。于是诸侯之书佐召也，州县之幕僚养也。丹墀之内，何少翰林？青史之中，几多文匠。故而松液每枯，毫锥犹恙。昼作浮思，昏为冥想。砚田经纬，簿吏胥吏之功；文亩纵横，司书稿书之状。谋于撰而策于修，达于下而传于上。薪俸少而参谘，品职低而鞅掌。幕客幕友，约言扭转是非；书绅书差，寸管攸关升降。是以吏牍之大之微，莫不寓乎风浪者也。

于是安身于幕，立命于僚。孜孜惕厉，碌碌劬劳。或隐情曲笔，或据事健毫。唯九功之所涉，进三术以为骄。腾达者，纵横于枢柄，捭阖于龙朝。拟丝言于魏阙，行宰政于青霄。狷介者，直书于真善，密奏以轨操。忧勤于民之冷暖，世之淳浇。失意者命途跌宕，身世沦飘。披诚者赞襄于幕府，佐理于故交。疏狂者，蔑权奸之乖戾，逞翰墨之英豪。举义者，奋檄文而伐讨，驰霆电于迢遥。古今引以垂范，天地为之动摇。落魄者发春秋之嗟叹，踔绝者凭椽笔以风骚。累代公衙显宦，无书办可以扬骁乎？千秋霸图骏业，少文章可以显昭乎？是以文士之功遂著，西宾之聘则翱也。

则见舞文弄墨于精，点翠裁红于透。千百年之形制，衍而成风；十余种之体裁，别于所构。创之于先，延之于后。朝野分明，乾坤笃守。或诏谕或榜告，属上之为；曰表谏曰章疏，属下之奏。寥寥数笔则鉴功，区区一篇则知陋。然则州郡抡材，鱼龙入彀。混杂于庙堂，阿谀乎枢纽。居功贪墨者迭生，恃宠为骄者总有。或假文书之掌控，积弊江湖；或凭律令之熟娴，逢源左右。师爷之妄，司吏之猾，滔滔之内薰莸，历历之中美丑，乃积习风而久矣。

延至当今，政务尤增。案牍关乎佐理，书吏撰于荧屏。同于前者劬苦，异于古者质形。缛节繁文，千头万绪；连篇累牍，车载斗衡。弃简赅之体，履繁琐之程。烦务孔棘于攒报，迩文绵密以速成。学历隆隆，不擅者大吏小吏；讲台楚楚，频抄者上层下层。职位煌煌而怠惰，俸金滚滚而憍矜。少修文而作文，言何以炼；无男秘而女秘，语不能精。于是夤缘者，遽尔巍巍烈烈；操翰者，愔然兀兀兢兢。则见朝下达，暮上呈。稽于纬，考于经。藉之以茶饮，伴之以烟升。处寒微之位，谋渊懿之城。下则三言两语，上则指事类情。虑鼎司之显要，期端首之峥嵘。不觉间疲于笺草，老于文耕。何曾威风八面，毕竟负重一生。多隐于寂寞，几人得华丽之声？

然则倏尔步入职司，骤然消磨壮齿。纵有摛文掞藻之能，纬地经天之术，雕字句于疏星，起云霞于满纸。不过适之于时，殊难铭之于史。昨日鲜花，谁曾捧嗅？后来羸色，孰可争鸣？何妨淡华荣，消块垒。幽衷久矣，醉于斋庭；别趣斐然，劳乎腹笥。修品性之清泠，阅古今之精髓。随造化而务缣缃，何乐于如是？

（此为骈赋，依《词林正韵》。作于2012年元旦夜，新改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