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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太阳转向南方，带走了温暖，腾格里给蒙古大草原盖上了厚厚的棉被——白雪。想必也只有严寒才能诠释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的快乐方式，而这种方式的最佳体现就是独一无二的冬季那达慕。 虽不是极寒时节，但车载温度计显示：此时呼伦贝尔大草原已是-42℃的极低温。我们顶着狂虐的白毛风从海拉尔出发，开车赶往草原那达慕的举办地——陈巴尔虎旗。见多了夏季那达慕，反而对冬季那达慕更好奇。越野车一路沿着301国道向西北方的陈巴尔虎旗方向行驶，由于公路上能见度不是特别高，我们的行车速度只能控制在60到80公里的时速。此刻，黑锅底一样的天空，预示着很快又有一场大雪将会降临。 呼伦贝尔不仅是蒙古人的摇篮，同时也是历史上的匈奴、突厥、鲜卑、铁勒、回纥等很多北方少数民族的故乡。但历经千百年的变迁，直到近300年，呼伦贝尔才成为巴尔虎蒙古族的游牧领地。从1732年到1734年巴尔虎人大规模进入呼伦贝尔后，在长达270年的历史中，巴尔虎与呼伦贝尔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而这届呼伦贝尔的冬季那达慕的举办地就设在了陈巴尔虎旗。 据说在二三十年以前，草原上的那达慕只有在夏季才举办，冬天是不办那达慕的。因为草原的冬天既漫长、又难熬，并且容易发生大白灾（雪灾），灾后各个苏木（乡镇）和嘎查（村的行政等级）之间道路常常被厚厚的白雪封断，牧民想要参加那达慕就会非常困难；加之大白灾总是伴随狼害而来，此时，牧户家中必须留人防范。可以说，当时严酷恶劣的环境并不允许当地人参与更多的冰雪娱乐。相反，夏天草原上的活儿最少，牧民们可以有一些放松的时间去参加那达慕。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草原上划分了驻牧场地。冬季雪大的三个月，牧民只要把牛羊赶到棚圈用草料喂养就行了，这样牧民们就能抽出更多时间参加娱乐活动，所以近十几年，在政府的帮助下，每年冬季都会举办规模很大的那达慕活动。应该说，呼伦贝尔的冬季那达慕历史并不久远。 很快，我们到了陈巴尔虎旗。车外的气温仍旧很低，好在风雪正在一点点减弱，天空逐渐放晴。路的两边是白茫茫的雪原，要是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看到黄鼠狼和狐狸。临行前，我看天气预报今天的最低气温是零下41℃，最高气温零下34℃。看来今天的活动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因为那达慕会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听说大多数游客只是看完开幕式就走，而我们打算拍些片子，需要坚持到下午四点的摔跤比赛结束，整整7个小时的户外时间！这要是在温暖的南方地区并不算什么，可在呼伦贝尔，如果防寒措施做不到位，站这么长的时间，可真的会要人命的！还好，我们穿得足够厚实，挨着冻欣赏那达慕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毕竟夏季那达慕常见，而冬季那达慕更显得珍贵，更是巴尔虎蒙古族、布里亚特蒙古族、通古斯鄂温克族这些草原民族齐聚一堂的好机会。远远地，一位身着蒙古袍的牧民向我们招手。他正是我在陈巴尔虎旗西乌珠尔苏木的朋友斯仁呼，今天他会陪着我看完整场那达慕。 进入会场后，道路两旁插着一排排印着传统蒙古特色图案的彩旗，让人瞬间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文化气氛。彩旗上的图案印着蒙古草原的五畜（牛、马、羊、山羊和骆驼），它们象征着草原的兴盛。路边，竖着个很醒目的牌子——蒙古记忆，冥冥中我又看到了呼伦贝尔曾经的辉煌，眼前能够浮现出一幕幕历史画面。陈巴尔虎旗曾是拙赤·哈萨尔王的封地，拙赤·哈萨尔（“哈萨尔”蒙古语意为“猛犬”），比成吉思汗小两岁。他从小跟随成吉思汗度过苦难岁月，又一同征战草原完成统一蒙古高原诸部族大业，建立了丰功伟绩。大蒙古国建立后，呼伦贝尔草原大部分地区分封给了哈萨尔。他更为成吉思汗灭金、征西夏和攻南宋以及远征欧洲诸国提供了一批又一批膘肥体壮的战马和无数英勇的蒙古骑士，使呼伦贝尔草原成为成吉思汗稳固的大后方和战马、骑士的输出地。隐隐地，那达慕场地的大喇叭里正播放着悠扬的蒙古族长调《走马》，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听着让人心里很温暖。 会场内外扎满了传统的蒙古包，一座挨一座地连成了片，甚是壮观。此时会场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当地的牧民、摄影爱好者、游客、工作人员、武警与警察，它们围着主席台，焦急地等待开幕仪式的开始。主席台附近，一群越野e族的车友正聊得热闹。据他们中的一位车友说，他们也是来观看那达慕的，比赛之后想和获胜的赛马在雪地上来一场车与马的冰雪大竞速。
为了找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拍片子，我和斯仁呼费了非常大的力气，连着穿越了几道警卫“防线”，凑近了主席台的核心区。现在，我只要耐心地等待那达慕开始的那一刻了！主席台下，站满了全国各地的游客，其中又以持各种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居多。当然，本地的牧民还是主体观众，我猜他们多半是冲着看蒙古族“男儿三艺”来的：蒙古搏克（摔跤）、射箭、赛马，这三项传统技艺绝对是蒙古草原上集观赏性和娱乐性于一体，无可替代的体育活动。
开幕式领导讲话之后，一队骏马方队奔腾入场。马背上，那些身着鲜艳蒙古袍、骑着蒙古马的牧人，一个个挥舞着着手中的旗帜。牧马人方队的主体是由巴尔虎蒙古族18姓氏构成。马背上的十八名蒙古汉子个个长相阳刚，身材魁梧，举止大方。眼前的景象告诉我，如果蒙古草原上没有蒙古马与蒙古人，这个世界将会多么苍白，只有他们的出现，才能诠释冬天的呼伦贝尔是多么精彩！看着蒙古马队的精彩入场表演，听着牧民的吆喝声，可以说我真的被眼前看到的场面陶醉了。突然间，我感觉如果自己某一天骑着蒙古马去环游世界，那么我也可以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我也会成为最很幸福的人！ 我问了一旁边的斯仁呼，这次那达慕有多少牧民？他告诉我：“为了举办这次那达慕活动，当地所有的牧民都被组织起来了，一个嘎查组织30人，还有相应数量的马。”后来我查询资料，陈巴尔虎旗一共有30个牧业嘎查，加起来就是900匹马！如果说夏天组织900匹马，其实很简单，而冬天要组织900匹马连同牧民一起，真的很不易！特别是最近呼伦贝尔草原又接连遭遇了几场大暴雪。
马队入场之后，紧接着就是骆驼和马爬犁的方队入场。他们都是来自附近嘎查的牧民，爬犁也都是家中日常使用的生产生活工具。草原上有一句话说得好——好骆驼跑快了比马都要快。最初我还对这个说法抱有怀疑，后来在观看了赛骆驼之后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展示了“马背民族”的豪迈与雄风。紧接着就是开幕式的重头戏——萨满祭火神仪式。蒙古族的原始信仰是萨满教，蒙古语称之为“博”或“孛额”。萨满教原是氏族社会的一种原始宗教，属多神教，相信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蒙古族认为萨满是长生天（苍天）与人类的使者，是传递长生天声音的媒介。会场中心，身着法袍的萨满祭司不停舞动着法器和法杖，又用烈酒洗去一切尘埃。身穿鹿皮法袍、头顶鹿角法冠的萨满开始了神秘的火神祭祀仪式。
只见萨满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图拉嘎（蒙古包内的生活用品）祭祀火神，燃烧旧祟并为新的一年祈福，祝福草原五畜兴旺！如今，真正的萨满祭祀仪式已不多见，没想到可以在这次冬季那达慕上亲眼见到，这让我很兴奋。因为其他地方的那达慕活动都已经看不到这种最严格的萨满祭祀仪式了，而且多数带有表演性质。除了这个机会，再想要感受萨满真正的祭祀仪式，恐怕也只能在每年农历小年时的巴尔虎岱巴特尔广场举行的全旗祭火仪式上才能看到陈巴尔虎萨满祭祀了。或者萨满祭司被邀请到某位牧户家中进行祭祀才有，但这种遭遇的几率几乎为零。虽然萨满祭祀的过程很短暂，但却神秘感十足，而我也能从中感受到我们草原民族最传统的信仰，那就是天人合一，不掺杂任何想法，人与大自然浑然一体。
此刻，那达慕活动开始步入高潮阶段，而蒙古族“男儿三艺”——射箭、摔跤、赛马，将是这整个那达慕活动的最大亮点。
别看蒙古马的体型矮小，但却耐力十足，而且蒙古马冬季奔跑能力也十分强悍。赛场上披着长长鬃毛的骏马们早已被汗和雪抹成了白色，一匹接一匹地闪电般从我身边飞驰而过。马背上骑手们呼号着口哨，扬鞭打马，马蹄过处，雪沫四溅。如果说一匹纯血马和一匹蒙古马同时在雪域草原上较量，那么结果一定会是蒙古马完胜。蒙古马不仅是蒙古人的座驾，它更是牧人的朋友。不是耸人听闻，如果蒙古马有一天消失了，那么草原也将随之没落，马的精神没落了，就意味着草原上的一切都会消失。蒙古马曾经创造的历史世界闻名，因为有了蒙古马，蒙古人才能够走向世界，才能够让世界认知。所以说，蒙古族爱马，不仅是爱动物本身，更多的还是来自信仰与崇拜！
在天寒地冻地情况下，我和斯仁呼等到了赛马比赛的前八名颁奖仪式。许多观众争相用手抚摸冠军马的额头，去沾染赛马的黑木热（蒙古语“运气”）。那达慕赛马与其他比赛不同，每次都会取前八名的最好成绩。因为赛马比赛参加的马匹很多，比赛过程也很艰苦。草原上赛马不同于场地赛马，草原赛马只有终点和起点，其间的路上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赛马过程中，骑手会不停地用马鞭抽打马的屁股。为了让马获取更高的速度，骑手还会想出别的办法，比如用自己独特的叫声刺激马，让马有条件反射的状况发生。此次冬季那达慕有个汽车与赛马的竞速环节，非常激烈。汽车与赛马在白茫茫的草原上竞相追逐，因为地面有雪，汽车的高速性能并不一定优于好马。于是骏马们和越野车队，你赶我超，马蹄和车轮溅起的雪块非常大。当他们通过我的身边时，我的眼前总会变得白茫茫一片。
与体现速度与激情的赛马项目不同，无论是观众，还是射箭选手则更得沉得住气，那种扣人心弦的气势几乎让观众的心都快从口中跳出来了。随着射手的一次次张弓搭箭，场外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和我同来的朋友浩斯巴亚尔说：“曾经蒙古草原上的猎手和士兵，使用的都是传统木、竹和马尾线做成的弓箭。但现在专业的射箭比赛已经没有人在使用那种传统弓箭了，它已淡出了历史舞台。如今草原竞技活动中使用最普遍的弓是反曲弓，都是从韩国、德国、美国进口的。”我发现，与传统的弓箭相比，场上的赛手的弓箭在箭头上面都加装了圆柱体的铸铁球，这样射击靶心时或许更稳一些。
蒙古语莫日根，是“神射手”的意思。赛场上一位巴尔虎蒙古族射手和一位布里亚特蒙古族射手开始角逐莫日根的头衔，他们俩每射出一箭，都会引起场外观众的大声喝彩。在呼伦贝尔草原，巴尔虎蒙古族射击的靶心叫做“通克”；布里亚特蒙古族射击的靶心则称为“龙布”，二者在叫法上有所差别。其实，巴尔虎蒙古族与布里亚特蒙古族都是同出一源，都是巴尔虎岱巴特尔的后裔，也是非常古老的两支草原部落。他们早在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之前就生活在贝加尔湖畔，被人称为“林木中的百姓”。
正在我们聚精会神观看射箭场上两位蒙古族兄弟决胜轮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我转过头一看，原来骆驼比赛开始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观看冰雪骆驼大赛，很是期待，于是赶紧抛开了浩斯巴亚尔，一个人奔向了骆驼赛场。早说过“骆驼跑快了比马都要快”，但这次就是我亲眼所见。一匹匹健硕的骆驼咆哮着冲过终点线，场面太壮观了！汉族人总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不是就是指的骆驼的体型非常庞大呢？当骆驼奔跑起来之后，几乎与一般赛马的速度差不多，如果不是视觉上的差异，很少人能够辨别出来，只有草原上有经验的人老牧民，才知道骆驼往往比马儿跑的还要快！
男儿三艺的压轴好戏是男子搏克比赛，牧区的牧民通常都会看完了搏克比赛才离开那达慕会场的。搏克比赛分256回合、128回合、64回合、32回合，直到决出胜负，这样的淘汰方式进行比赛，比赛开始前会把所有的队员分成两组，每组选出4个人进行比赛。我和斯仁呼是从第64回合开始看比赛的。
准备上场的搏克赛手们，个个双手抱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脚用力跺在地上让身体充满力量，这虽然是蒙古式摔跤最简单的热身方式，不过很有效。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能有如此能力进行摔跤比赛，真的非常让人敬佩。搏克手身穿的跤服都是纯手工制作的纯牛皮坎肩。跤服外面会根据搏克手的意愿镶嵌一些他们喜欢的图案。博克的魅力不仅仅是体现了蒙古人天生的格斗性格，更多的是体现在战争中获取生存本能，无论任何情况都会给予自己生存的权利。 在蒙古草原上，男儿三艺的冠军是大家追逐的偶像，这次搏克比赛的冠军是来自鄂温克的一对兄弟。没等别人上前去和他留影之时，我就与这对鄂温克兄弟一一握手，去粘粘他们的福气，对我来说也是幸运的祝福！虽然我和斯仁呼都穿着厚羊羔皮做的蒙古袍，但经过长时间的室外活动，我的全身几乎都被冻透了，斯仁呼更是冻浑身发抖，一直在跺着双脚。但是我们能够非常深切地感受到草原冬季那达慕不仅挑战参赛选手的毅力，更是考验坚韧的蒙古精神的过程！
摔跤比赛结束以后，会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牧民们牵着自己的赛马、骆驼，朝着自己嘎查的方向出发了，我的越野车也驶上了公路。无论对于我或者骑着马回家牧人来说，我们都怀揣着自己的收获，并会把那达慕上看到的新闻告诉身边每一个人，这就是草原上最简单、最快乐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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