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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里仁第四》

 邈思遐想 2019-01-29


一、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居处为里,居於仁者所居之里,是為美。不擇處仁者之里,隨意而居,安得為有智者。古語,千金置宅,萬金買鄰,又如孟母三遷,皆是擇仁之意。廣義而言,交友,求配偶,皆須擇仁。


中人(指常人)易染,遇善則善,遇惡則惡。若求居而不擇仁里而處之,則是無智之人。故云焉得智也。

  


二、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約,猶貧困也。樂,富貴也。


不仁之人,不可以久處貧困,久困則為非。不可以長處富樂,長富則驕奢淫佚。仁者安仁,仁者天賦仁厚,為仁無所希求,只為心安理得。否則其心不安,是為安仁。知者利仁,智者知行仁為有利於己而行之也。


交友必須知其仁與不仁,不仁者無論貧富皆不可交。

  


三、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孔子說,唯有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公冶長篇》,孔子答覆子張說:“未知,焉得仁。”《顏淵篇》,孔子答覆顏淵說:“克己復禮為仁。”仁者有智,能克己復禮,不妄為好惡,故唯有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四、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今以惡字作好惡之義講,則此章是說,誠然能志於仁者,便無所憎惡之人。志於仁者,能以仁厚待人。遇好人,固然能以善心待之。遇惡人,亦能以善心勸之改惡向善。所以,一個人果然志於仁,即無所惡之人。


上章云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此章云苟志於仁矣無惡也,兩章文義相承。此惡字即上章能惡人之惡。心兼愛人謂之仁,然則仁主於愛,古之通論。使其中有惡人之一念,即不得謂之志於仁矣。



五、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富貴是人之所欲,但如不以其道得之,仁者不處,亦可說是不取之意。富貴可得,但因不合道理,而不取。這不是普通人,而是仁人。


貧賤是人之所惡,君子行道,應當得富貴,而反得貧賤,這就是不以其道得之。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作善是得富貴之道,如果作善,而得貧賤,即是貧賤不以其道得之。君子深知,時代有否有泰。在否閉之時,雖然履道,而反得貧賤,亦不可違而去之。假使去之,則必去其所行之道。故君子寧守其道,而不去貧賤。


人初生時,祇有此身,原來貧賤,非有所失也。至富貴則有所得矣,無失無所得,有得有所失,故均一非道。富貴不可處,以其外來。貧賤不可去,以其所從來。孔子樂在其中,顏子不改其樂,全是於此看得分明,故不為欲惡所乘。


“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捨棄仁,何得成名為君子。


君子希望成賢成聖,必須行仁。但是,何謂仁,如何行仁,皆非人人所能了解。君子行仁,未能完全至於仁,首須能近乎仁。例如恕道,剛毅木訥,皆是近仁。又《禮記·中庸》:“子曰,力行近乎仁。”以其勉力行善,故近乎仁也。


孔子教人孝弟忠信,即是重要的善行,故能力行孝弟忠信,亦即是近乎仁。近仁即能至於仁。不近仁,則遠仁,遠則去仁,不能成其為人所稱的君子。


君子既然不可去仁,則須經常保持仁心,雖在一食之間,亦不能去仁。造次必於是,急遽時,其心亦必在仁。顛沛必於是,即是遭遇危險,甚至面臨死亡之際,其心亦必在仁。此為君子須臾不可離仁之義。

  


六、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我未見好仁者……加乎其身。”


孔子說:“我未見過好仁者,亦未見過惡不仁者。”好仁者,此人以行仁為所好。惡不仁者,此人遇見不仁之人則厭惡之。


好仁者,無以尚之。尚亦通上,好仁的人,凡事皆依於仁,此是實行仁德的上等者,無人更上於他,所以難再加乎其上。


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惡不仁者,雖然比不上好仁者,但能遠離不仁者,潔身自好,而不為惡,亦得為仁。


“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此意是說,有誰能在一日之間用力行仁呢。如果有人能夠一日力行其仁,孔子未見其人之力不足。《中庸》引孔子的話說:“力行近乎仁。”例如力行孝弟忠信,就是近仁。孝弟忠信,有淺有深,人人可行,人人都有可行之力。所以孔子未見力不足。


“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


謙不欲盡誣時人,言不能為仁。故云,為能有爾,我未之見也。”


此章三言未見,而意實相承。初言成德之未見,次言用力之未見,末言用力而力不足者之未見。無非欲學者因是自警而用力於仁耳。

   


七、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過是過失。黨,一作黨類講,一作朋黨講。


人的過失,各有其類,不能一概而論。例如農夫不能耕田,是其過失,若不能文書,則非其過。觀人之過,能隨類而責,不求備於一人,則知此觀過之人是有仁心之人。若不依類而責,例如責農夫不能文書,則知此觀過者是不仁之人。故云觀過斯知仁矣。


“相助匿非曰黨。”“有所親比謂之黨。”以此義解釋,人的過失,由於偏護其親友。故云,人之過也,各於其黨。偏護出於私情,以私害公,故為過失。但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舜為天子,假使瞽瞍殺人,孟子認為,舜應該從監獄中竊負瞽瞍而逃。此種私情,順乎人倫常道,合乎仁心,為聖賢所許。觀其過,即知其仁,故云觀過斯知仁矣。




八、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道,即是仁道。聞道,非說孔子自聞,是為一般人而言。人在世間,須知為仁之道,方能立己立人。苟無仁道,則必害人害己。仁道學之難,聞之亦難,縱然朝聞夕死,亦不虛此一生。否則縱壽八百年,亦枉為人。

 


九、子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讀書人既言學道,而又以惡衣惡食為恥,可見其心仍在名利,志實未立,故不足與之談道。

  


十、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君子對於天下人,無專主之親,無特定之疏,惟以道義是從。即不問親疏,但以道義是親,亦即以義為處世準繩。


無適的適字,無莫的莫字,古注有多種解釋,考證“適莫”二字即是“親疏”的意義。意為君子對於天下人,無親無疏,惟義之所在,與相親比而已。

 


十一、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

 

“懷”字作思念講。


君子小人,不必指在位與不在位者,皆就普通人而言之。四句經文,上二句是說居處,下二句是說行動。


君子懷德,君子所思的是道德。他的居處,必然選擇在有仁德之人所居的鄰里。小人懷土,土是地利。小人只選擇有利可圖之地,如升官發財等,以為居處。定居後,則安安而不遷徙。此為上二句,就擇居而辨君子小人。


君子懷刑,刑即典刑,經典法則,順道而行則吉。逆,是相反,反其道而行則凶。君子有所行動,就想到是否合乎此類典刑。小人懷惠,小人之行,冒險以求其幸,不思慮後果,只貪圖眼前的小惠。此為下二句,就行動而辨君子小人。


君子終日所思者,是如何進德修業,小人則求田問舍而已。君子安分守法,小人則唯利是圖,雖蹈刑辟而不顧也。”

 

十二、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放者放縱,任意發展,但其目的純在私利,如此行為必致多人之怨。


愈縱心圖取私利,則愈損人,故召人之怨愈多。


十三、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

 

能以禮讓治國,則於國事何難之有。不能以禮讓治國,奈此禮文何。道德仁義,遞下為禮,禮不能再下矣,故須普及教化,以為治國之要。


《曲禮》云:毋不敬。何以為敬,讓之是也。堯舜皆以天下讓,何況其餘。古人無事而不讓,讓則不爭,故易為治。

 

十四、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

 

位,是官位。立,是在官位而有建樹之意。勿愁無官位,但愁如何建樹。


勿愁我不為人知,但可求其可以為人知之之道。


建樹不必有位,立德立功皆是。求為可知,學仁義可耳。



 


十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參,從古從眾讀森。孔子呼曾子之名曰:參,吾之道,汝可一以貫之。曾子應之曰唯。孔子出,門人不解,乃問曾子,何謂也?曾子答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貫者貫穿,以一理貫穿萬事,則萬事皆有其理。孔子之道,一理分為萬事,萬事歸於一理。有入世者,有出世者。而能一以貫之。然出世之道非常人所能了解,故曾子以忠恕答之。何謂忠恕,漢注盡己之謂忠。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謂恕。忠恕之道仍在世間,但與出世之道相近。《中庸》引孔子曰:“忠恕違道不遠。”既曰不遠,即是近之。近則可以由事入理,而能一貫矣。

 

十六、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喻,猶曉也。喻,曉,即是知的意思。


君子但知公義,小人但知私利。小人所知之利,不只在錢財,一切有利於己者,皆必為之。君子小人,一言難辨,此以公義私利說其總則而已。

 


十七、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賢人高於君子,見之者,當自思維,我當學習,與之齊等。不賢,非謂小人,惟下於賢人而已,見之者,當自反省,我亦如此不賢乎。於是乃能德學俱進。

 

十八、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

 

幾,微也,人之過,在幾微發動之時,易於改正,故為人子者,見父母之過於微起時,即當諫之,不俟形成大過。


若見父母之志不從其諫,則又尊敬,而不違其諫勸之初衷,繼續進諫。然而屢諫不從,甚至受父母之怒斥,亦不辭勞苦,不怨父母,諫之不已。


勞者憂也,諫而不入,深恐父母卒成大過,乃憂之而不怨。勞字兩義並存。

 

十九、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方,為常,《曲禮》所遊必有常是也。父母念子之心,無時或釋,故父母在世,子不能無故遠離,遠離須有正常之事。或為遊子者,隨時函報行蹤,免為父母所繫念。

 


二十、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此章與學而篇同。


父在,子不得自專。故觀其志而已。父沒,乃觀其行也。孝子在喪,哀慕猶若父在,無所改于父之道也。


此章為夫子論孝。父在世,子不得專,但觀其心志是否肖父。例如父有善行,則承順之,有不善行,則幾諫之。父歿,子得自專,乃觀其行為。居喪三年,哀思猶若父存,不改於父之道。如此可謂孝矣。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是就善者而言。如不善,則非不可改。然如非善非惡,乃父所守之家中舊規矩,則以不改為是。


孝子在喪,哀戚思慕,無所改其父之道,非心之所忍為也。

 


二十一、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人生七十古來稀,子女成人自立,父母逐漸衰老,盡孝時日無多,是以父母之年不可不知。知而喜者,親得壽考,子能承歡也。知而懼者,父母之年愈高,在世之日愈少,深懼子欲養而親不在,事之愈當謹也。



 

二十二、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古人不輕易出言,惟恐言出而行不及,是為恥辱。


“古者言之不出。”“古之者言之不妄出也。”


“躬,身也。逮,及也。古人不輕出言者,恥身行之不能及也。”

 


二十三、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

 

能儉約,其失自少。《禮記·表記》:“子曰,儉近仁。雖有過,其不甚矣。”不儉,則生活奢侈,言語繁瑣,辦事令人麻煩,此皆不近仁,其失多矣。


“約者束也,內束其心,外束其身。”可參考。

 


二十四、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訥,遲鈍也。言欲遲鈍,而行欲敏也。


言語遲鈍者,不搶先說,不利口,言語似乎甚難。此是君子言語謹慎之故。注意欲字,言語慎重,辦事必須敏捷,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此皆難能而欲能之也。

 


二十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

 

方以類聚,同志相求。故必有鄰,是以不孤也。


亂世,小人道長,君子道消,為德未必有鄰,此為一般人所同感。如孔子周遊列國,其道不行,德豈不孤歟。然著書立說,有教無類,三千弟子,後世學人,皆是其鄰。故不論世道如何,但行善德,終必有鄰,而不孤也。

 


二十六、子游曰:事君數,斯辱矣。朋友數,斯疏矣。

 

數,取煩瑣、噜囌之義。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壞。以明事君與交友,皆是如此。


斯辱矣,是自取其辱。君臣朋友,皆以道義結合,必須以禮節之。事君三諫不從則去,不去則必召禍。不但諫不過三,平常亦須見之以時,不可煩瑣,否則必然召辱。


斯疏矣,彼此便疏远了。交友不同於事君,來往煩瑣,噜囌,不致於辱,但必趨於疏離。是以君子之交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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