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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 泾/中国文化报

 棋中王 2019-01-30

枫泾古镇的细瘦水巷

□□马力

    我对枫泾古镇的感觉,是在艄公长橹点破细瘦水巷的那一刻开始的。这个地方在上海是以农民画出名的。农民作画,偏爱大红大绿,还带些刺绣、木雕或者印花布、灶壁画的影子。画面虽是静的,热烈的色彩却让眼睛安静不下来。坐在船上游市河,河水顺着船边流过去,心是静的。河身窄,像一根瘦长的带子,在贴水的廊棚、亭台间软软地绕着。河边柳垂着柔细的长丝,染一片翠影在水上。

    水上最多的是桥,在船的前面躬身候着,船缓缓荡过去,转过脸,便又在目光里退远了。橹梢漾起的波缕,仿佛含着一点恋意。

    石岸依水。镇上人家,后窗临河埠,雨里雾里,整日有湿漉漉的景色看。游走的人,伞下闪出脸上的笑,手里的相机也朝向船,一船人就成了风景。茶楼的木窗敞着,外面摆几张桌子,窗下都是喝茶的客人。清风阁那一家,择势甚好,双层小楼,青瓦檐吊着几串红灯笼,老远就能瞅见。楼旁斜伸出一株老树,叶子近水,遮出一片荫。临着的石拱桥,题了联语。我记住上联:“水接四方环如玉带”。停而不走,喝茶、品联,真叫滋润。过而闲望,如赏画中小景。

    河房中间的街巷,也有可看的岸上风物。杏黄色招幡上“鲜肉粽”三字就颇惹眼,笔画里似乎飘出香气来。诱人的还有古董铺。当家的老者,身子枯瘦如柴,半仰在老式摇椅里,手里捧一把紫砂茶壶,不时把壶嘴送进嘴里,意态甚暇。主顾来了,也不欠身,倦眼乜斜,并不殷勤,不把生意放在心上似的。橱间柜中的摆设,倒有几件入眼的。至于价码,老者的口自然是不肯松。

    街的尽头,一座临水戏台,和上海城隍庙里的社戏大舞台有几分像。唱的是哪路腔曲?我一个北方人听不懂,只觉得轻,觉得柔,把心都唱软了。江南的调子,红着脸吼出的歌,砸在水上一片浪,是野性汉子的豪气。

    大河是史诗,水巷是小品。一边奏以金石,一边奏以丝竹。观赏景致的理想状态,是要领受艺术的双美。

    戏台旁边有一家画店,卖的是农民画。女店主弯眉细目,话声也极轻柔。用貌秀而神慧来摹状她,大概是合适的。壁上有些作品,是她的笔墨。门外河景,也是映进心里的一幅画。我在心里暗把“江南才女”四字送给她。

    河那岸,一溜廊棚,也是古来的商市。米粮行、麸皮店的门面和茶铺直悬的竖招杂在一处。这边的唱戏声,隔水也能听得真亮。

    枫泾是画乡,画家程十发、丁聪便是这里的人。沿河有条北大街,顺石板路走进去,右手有一个短巷,树荫深处露出一道灰色院墙,里面的两层楼屋便是丁聪漫画陈列馆。

    丁聪之父丁悚,是写现代风景散文史的,提起丁悚,不能绕开周瘦鹃和他办的《礼拜六》周刊。上海中华图书馆出版的这份刊物,以言情、哀情为嚆矢。周刊的另一编者王纯根为首期而作的《出版赘言》,即有“晴曦照窗,花香入坐,一编在手,万虑都忘,劳瘁一周,安闲此日,不亦快哉”一类言语。丁悚为封面绘制的时装仕女图,颇能同鸳蝴气味合拍。

    我上二楼,在一个展室看见丁悚的旧画,银杏、芭蕉、紫薇、桂花、腊梅之香飘在空气中。埠头边橹叶的阵阵搅水声,直似把人送进梦里。

    水景、美术,这里面的关系,不是我一点浅思能够得解的。好在放眼一望,还能大略端详出曲折河岸的颜色,也就浸入往昔沪上的回味里去。

    枫泾之东的张堰镇,有万梅花庐。庐主高天梅,辛亥革命前和柳亚子、陈去病共创南社的便是此君。他的叔父是高吹万。从前我编发郑逸梅先生的文章,见过这个名字。出资刊印过《南社丛刻》的姚石子也是镇上人。

    那天,要是能顺带去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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