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个世纪,有一天倪匡问古龙,世界上有两种最珍贵的液体,一种是酒,另一种是什么? 古龙说,是水。倪匡赞美,对,我问了所有人,只有你答对了。 后来,古龙说,他其实答错了,世界上只有一种最珍贵的液体,那就是酒,再无其他。他说,所以,并不是他答错了,而是倪匡问错了。 我就不会犯倪匡这样的错误。在上一个世纪,我问大龙,世上最珍贵的液体是什么?大龙说,是酒。
我没有问错,大龙也不会答错。 可是,大龙走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如大龙这样的人陪我喝酒了。
那天晚上,泽航给我打电话,说他父亲走了。 那时,我刚跟朋友们喝完酒。甚至,在酒桌上,我还吹牛说,当年我跟大龙喝酒是如何如何的痛快,如何如何的无敌。我总是信奉这么一句话,哪有男人不吹牛,哪有女人不撒谎,在喝酒上,只要酒杯一端,立刻就牛皮烘烘了。 我立即说不上话来。我把手机递给了妻子,让他跟泽航去说。
倪匡并没有问错。 古龙说,无论他说什么,倪匡都会立即赞美他,哪怕是放一个屁,倪匡也敢说是香的。 或许,古龙是知道的,另一种最珍贵的液体,是兄弟的眼泪。 但是他不肯说。 因为,古龙说,男子汉,当快意恩仇,流血不流泪。
可是,在古龙临终前,倪匡与古龙通电话,一个在电话这头,一个在电话那头,他们什么都不说,每次可以哭上一个小时。 因为,他们是兄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我们,终究不是小说中的人物。倪匡不是,古龙不是,我不是,大龙也不是。世俗中,红尘里,哪有那么多的兄弟血要流?说一句“其血尚热”或许豪气,但终究不会有多少机会。 所以,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
第二天,我坐高铁去邯郸。这是我第二次去邯郸。第一次去邯郸时,每天都喝酒,不喝到断片不喝到失忆决不会罢休。第一天喝到失忆了,第二天再接着喝,继续喝到失忆。喝完了,离开邯郸时,我写了一首诗送给了大龙。附下: 过邯郸赠大龙 我打江南来,客居在帝乡。 感君殷勤意,慷慨醉邯郸。 武灵奋余烈,李牧曾鹰扬。 高山流水在,江湖岂相忘?
南杜齐村的一个小院子,破败的平房。大龙在凄凉的棺木里,我在棺木之外。
我的兄弟从此再不能跟我喝酒了。 他在棺木之内,我在棺木之外。
我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如同倪匡面对他那世上最好的兄弟古龙,而我面对着我在这世上最好的兄弟大龙。
我写了一幅挽联。就着碗醮墨,有人打着手机的电筒。笔很小,白布很大,也很长,我每一笔都写到毛笔的尽头。我边写边想,大龙一生刚烈,我理当把字写得刚猛一些,以增大龙兄弟的豪气。 惜君子如玉谦谦穆穆如今驾鹤西去 叹英雄似龙武武威威何时御云归来
我把大龙的名字写了进去。 大龙,本名赵玉龙。
愿另一个世界里,同样有美酒,有兄弟,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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