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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刚给我发微信，啥时候回家？我一个人都快发霉了！ 我问，咋了？ 他说，等你回来一起发霉。 1999年六月初六，我在医院见到一个孩子。 从眼睛和睫毛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个漂亮萌妹，我很满意。 以后，就能和她一起穿花裙子，去湖边放风筝，分享姐妹之间的小秘密了。
可惜，这终究是我一厢情愿。 没过两分钟，爸的声音打破了我的美梦。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就这样，这个生下来带把的生物，让我在5年的漫长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啥叫失望。 这也意味着，我为了求一个妹妹，给灶王爷磕的两年响头，全都打了水漂儿。
我弟小时候什么样？ 一个字：呆。
我拿拨浪鼓给他摇，他毫无反应。 我唱歌给他听，他面无表情。 他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把这情况告诉幼儿园同学，他信誓旦旦告诉我： 你弟这情况，八成是见鬼，两成是智障。
我问，那可咋办？ 他把我拉到教室后面，一脸神秘地和我说了四个字：
喝童子尿。
我信了他的邪，回家一顿操作。 智障弟弟，面无表情地喝下了他自己的童子尿。 看他端着奶瓶津津有味，我终于把心收回肚子里。
有一阵，班上流行玩芭比娃娃。 呆呆的弟弟，就是我的加大号芭比娃娃。 我在他稀疏的头发上别花仙子发卡，给他换我小时候穿过的蓬蓬裙。 直到现在，每次想起来我都会得意很久。 那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变性手术： 弟弟变妹妹，仅需三分钟。
弟弟不会说话的时期，可真叫人怀念啊！ 碗里的饭吃不完，我就会说，好吃的东西想和弟弟分享。 奶奶沿着碗边一边吸溜，一边不忘夸我，真是个好孩子。 柜子里的糖吃光后，我如法炮制，说都是弟弟吃的。 妈妈上来就是一个巴掌，骗你娘哦，你弟长牙了吗？！
每当我给弟弟讲起这些事时，弟弟都憨笑一声： 怪不得我现在驼背，原来都是因为从小帮你背锅。
哎，呆呆的，憨憨的，我的弟弟。
我曾经无数次对弟弟说，这个家并不欢迎你。 当年爸只想要我一个孩子，都怪妈，偷偷办了准生证，自作主张生下你。 要没有你拖累，咱们家现在一定还会富几倍。
听完这话，弟弟一点也不生气。 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声不吭。 全神贯注趴在电脑桌前，玩他钟爱的4399小游戏。
亲戚来我家时，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 有你弟之后，你们家就不疼你了，一会跟我回咱们家昂。 我心虚极了，害怕这话传到弟弟耳朵里，被他当成攻击我的论据。 好在转头一看，弟弟依然坐在电脑前，沉浸在游戏世界里。
一天24小时，弟弟恨不得25个小时都在玩游戏。 这让我妈很头疼，每天都在骂人，搞得邻居见到她都躲着走。
她气我爸花钱买电脑。
她气我弟没给她争气。
听到“排除万难”四个字，我没忍住笑出声。 我妈的怒气值又翻了一倍。
于是我也板起脸，像我妈一样质问弟弟，妈刚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 弟弟认真地说：姐你放心，都听进去了。
弟弟没有撒谎，我的狠辣教育马上有了效果。 第二天，他真的放弃了那个弱智的4399小游戏。 然后，转身玩起了英雄联盟……
我无语。
如果说，每个家庭是一支齐头并进的队伍。 那我的亲生弟弟，就是队伍里那名拖后腿的小兵。
每当听到重男轻女的故事，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就是多长了个器官吗，有啥了不起？” 同事说，你们独生子女，当然不懂爸妈偏心的痛啊。 我说，不是诶，我还有个弟弟。
所以，弟弟在家里的位置大概处在哪里呢？ 可能是鄙视链最底端吧。
我爸不知道从哪听来一句话： 穷养男，富养女。 在我家，没有孔融让梨，只有姐姐优先。 女孩要当公主养，男孩要当牲口放。
放着放着，我弟就长到了十八岁。
有一天，我爸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周日赶紧回家。 我吓得半死。 按常理，北漂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绝对没啥好事。 是妈妈生病了，还是叔叔受伤了？
我爸轻描淡写，小儿十八，劳驾莅临。
要不是老爸提醒，我都不敢相信，弟弟已经十八岁了。 其实，我一直以为他才八岁。 七岁八岁狗都嫌，他八岁的时候特别不懂事。 我常常想，要是一觉醒来他已经十八岁就好了。 等被他玩英雄联盟的声音吵醒时，我才想起自己还有十年光阴要熬。
好苦。
那是雄安新区成立的第一年，学校第一次举办成人礼。 其中有一个煽情的环节，是孩子对家长读自己的亲笔信。 这种场面大家都懂。 不一会儿，操场就全都是哭声。 弟弟在信中写道：
弟弟一字一顿读完，然后张开双手，拥抱了妈妈。 此时的妈妈，早已眼含热泪。 她踮起脚，费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老实承认，文采这么好，是不是你姐给你写的？”
老师也走过来说：
我把信接过来，跟着补刀：
周围都是同学，弟弟面子有点挂不住。 等人都走后，他把信揉成一团，往垃圾箱一砸，冲我大吼：
姐求你别说了，你说的我都听还不行吗？！ 送我离校的路上，弟弟一路热情和同学打招呼。
原来在弟弟心中，我一直是他的骄傲。
在我的世界里，弟弟一直是末选项。 答案一定是ABCD里的一个，但弟弟的选项是E。 他是那么不重要，以至于我常常忘记他的存在。 他是从哪一刻变成大人的？我也已经记不清。
是那一天吗？姥爷去世。 我伤心地哭了一宿，弟弟一直在旁边给我递纸巾。
第二天，我和弟弟赶第一班长途车回家。 看着我硕大的肿眼泡，他叮嘱我赶紧睡一觉。 客车不能调节座椅，他就把我揽过来。 我靠在他肩膀上睡了全程。
到姥爷家后，并没有出现我预想的悲伤场景。 四姨在炫耀她新买的翡翠戒指，大舅一直在暗示财产分割。 姥爷生前最疼的就是大舅，但他却一点也不伤心。 他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却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弟弟看出我的烦躁，主动接过了大舅的话茬。 说话的上一秒，他还在用零食哄大哭的外甥。
是什么时候，弟弟学会了成人世界的周到？ 比他大五岁的我，却幼稚得像个孩子。
是那一天吗？弟弟恋爱。 他问我要代购的微信，说给女朋友买口红。 我惊讶，什么时候谈的？ 他说，有几个月了。
我追问，怎么谈上的？ 他说，带她打游戏。
我没想到，以前那个呆子弟弟，长大后竟然变成了情场高手。 小学，他就知道送小女孩玫瑰花。 高中表白，他带着兄弟们去买了520个栗子。 到了大学，他打个游戏都能认识一群女生。
我说，你可别花心，被人家甩了，以后可能就是光棍了。 他反将我一军，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先找个姐夫给我看看吧。
我一低头，他给我的备注是：大龄剩姐。
是那一天吗？我俩从商场溜出来。
前两年，弟弟疯狂迷恋篮球。 我省吃俭用几个月，决定给他买双AJ。 领他去商场转了一圈才发现，AJ怎么那么贵，还不是新款。 我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那点钱，肯定买不起。
试了一圈，最后果然没买。 我说对不起，等姐上班赚大钱后给你买十双AJ。 还以为，弟会像以前一样闷声不说话。 谁知道他哈哈大笑：我特么也刚知道这鞋这么贵呢。
按照成人世界的评价体系看，弟弟俨然合格了。 甚至比我更优秀。
他可以和烦人的亲戚周旋，并且如鱼得水。 他交到了很好的女朋友，对她体贴入微。 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照顾我的情绪。 24岁之后，我才终于体会到：
当弟弟的姐姐，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过去24年，我的人生经历过很多重要时刻。 爸妈可能没有参与，但是弟弟一次都没缺席。
我的十八岁生日，我的大学毕业典礼，我在北京的每一次搬家......
没有爸妈，只有弟弟。
弟弟出生以前，我害怕他会把父母完整的爱分割。 弟弟来了之后，又多了一个爱我的人。 我的世界，爱只增不减。
前几天，在一本书里读到一句话，我至今印象深刻：
弟弟令我不再觉得那么孤独，仿佛一颗流星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一个坐标。
我的弟弟，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创业后我很少回家，弟弟就扛起了陪伴爸妈的大旗。 在家里打扫卫生，帮我妈去商场买年货，一路帮忙拎东西。
我知道我回家少没关系，因为还有我弟。 家里东西坏了，不愁没人修。 爸妈身体不舒服，永远有人陪。
我弟总对我说，姐，没关系，创业失败就回家，你还有我呢。 我总对我弟说，你离咱爸妈近，记得多回家看看。
姐姐和弟弟，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大概是一个蜗牛吧。 弟弟是上面的壳，姐姐是壳子内柔软的躯体。 壳很重，有时会感到负担。 但风雨来临的时刻，那个壳将成为你结实的庇护所。
多年以后，你就会明白。 弟弟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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