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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在这里提倡“以玩的心态读书”，似乎有些甘冒大不韪的意味。历来国人于读书总是过分地强调一种“苦读”精神，“三更灯火五更鸡”，好像非苦无以劳其筋骨、练其意志，无以成其材，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者是也。不但传统读物，即使今天的读物似乎有意无意间总在渲染这种苦读的精神。不能说没有积极的意义，有不少有成就者后来总忘不了那一段苦读的刻骨铭心记忆。但也有适得其反者，从此不读书的，并且不在少数。那么，读书是否可以有不苦的？不苦的其实也还是有的，例如知堂老人就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的读书“大抵只当作纸烟，聊以遣时日而已。”且更延伸之曰：“余不能吸纸烟，常见人家耽吸，若甚有滋味，心甚羡之而无可如何，则姑以闲书代之，无可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故买书之费不能节省，……”以吸纸烟而喻读书，于正人君子者视之未免轻佻。但要使读书成瘾而如吸纸烟者，其实也谈何容易？尤其以苦读自命者，就更断不可能。因为一者苦读必致厌读，一朝所求者已售，自然乐得抛却书本；二者苦必不乐，依人性之趋乐避苦计，当也无嗜苦成瘾之可能。是故，能成瘾者，必先求不苦，后方能渐臻于乐，终乐而忘返遂成瘾焉，而至欲罢不能，“无可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这当然不可能是外力所强迫的结果了。
然而读书而求不苦，必得“以玩的心态读书”，先得摆脱功利目的的羁绊，倘时时想以读书求黄金屋，或颜如玉者，已丧失了轻松之心境，自由之姿态，求快乐自也必如缘木之求鱼。读书不是生活的目的，赋予它过多的种种世俗上的意义，其实大可不必。窃以为把读书还原到了本来，比如当作一种生活的乐趣，是最恰当的。这好像有消解读书神圣意义之嫌，并非如此，过程并不显得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当今社会培养一种阅读的快乐情绪，是最重要的。我们不是天天都嚷着读书的人数不断地下降吗？究其竟，这同我们传统上有关读书的种种误区很有关系。曾见许多人书一页不读，却十分热衷于把大半天时间花在了看电视上。在他们观念中，读书是工作，是苦的，但看电视却属于消遣。如果能够使人们把读书也当作了一种消遣，一种生活里的乐趣，会怎么样呢？国外早就如此了。写《十日谈》的意大利那位卜伽丘先生说过：“我在书堆中，享受到了世界上任何君王都无与伦比的巨大快乐。”因此，手不释卷的现象，外国是司空见惯的，等车、坐车、公园里、步道边的咖啡馆，都可见到读书者的身影。或许读书在他们身上已没有了我们通常所谓的神圣使命感，却正充分地体现了读书的快乐，而这快乐也使读书成了人们的一种自觉。这种在某种意义上更接近消遣的读书，愚以为似乎更近于读书的精髓，是消遣但更是最高尚的文明。一个喜欢读书的民族，我们很难想象其国民素质会是低下的。事实恰也证明了，读书人数之多与少，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
写到这儿，自己不禁哑然而笑，笔调显然有些过分郑重其事，失诸道貌岸然，就想把自己从正襟危坐的姿态，变换成另外的姿态，譬如一幅漫画里的那位先生，攀梯取书，迫不及待地就在梯上展卷而读，快乐的气氛弥漫了画里画外。爱读书的人喜欢自称“书爱家”，这一次序的调整似乎就有这么一种可爱的“妩媚”。“书爱家”们的读书是真正的找乐，似乎什么都不为，就为着充分享受一种“发现的愉悦”，这是真正的“阅读的快乐”。这好不好？我想是好的，因为阅读本身就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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