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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糖 | 骏骨(1)

 冬天惠铃 2019-02-01


一场疾雨过后,红色草原牧场就像匆匆忙忙擦了一把脸,清爽不少。风不紧不慢地吹着,湿乎乎的泥土气息里夹杂着草木清香,鸡鸭鹅狗都很兴奋,咯咯呱呱嘎嘎汪汪地叫,人们也一样,站在暖洋洋的太阳地里闲扯,都格外快活的样子,唯有地知,觉得干啥都没意思。

地知蹲在房山头,看两只蚂蚁搬东西。蚂蚁欢天喜地驮运的大饼渣儿,是地知施舍的,他很好奇,蚂蚁到底要把大饼渣儿带到哪里去?这时,长更背着半面袋子花生,自远处走来。“收音机快播小喇叭了,去不去我家听?”长更一脸讨好地问。地知摇摇头,没吭声。

长更又说:“来,吃花生,我刚从地里挖的。”地知看了一眼长更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果然黑乎乎地沾满了泥,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又摇摇头。

“生花生比熟的还好吃,有股清香味儿。”长更一边说着,一边捏出一粒花生,扔进嘴里。

地知终于动了心,拐着脚就要过去。忽然,一只大手猛地薅住地知后脖领子,毫不客气地将他拎了起来,随后就听地知的妈妈董桂芬气咻咻地说:“跟你说多少回了,也没个逼脸。”

长更讪讪地一笑说:“不怪孩子。”

董桂芬瞪了长更一眼,没理他,接着教训自家孩子:“你要再跟他说话,我就用针把你嘴缝上。”

地知委屈道:“我也没跟他说话。”

董桂芬说:“就是往他跟前儿凑合也不行,你要是再去,我非得把你的腿打……”说到这儿,住了嘴,因为地知的腿都已经瘸了。

长更叹口气,走了,他只有一条右腿,左腋下架着榆木做的拐,笃笃点着潮湿的路面。每次木拐刚一扎进地里,长更右腿便紧跟着抬起,身子往前一送,同时,那失去了左腿的裤子,也悠悠荡荡地随之一飘,好似一条既顽皮又轻灵的小尾巴,紧随其后。

长更的另外一条尾巴,是锁福,一只瞎眼小狗。它将长更的气味牢牢记住,长更走到哪,它就跌跌撞撞跟到哪。在锁福的世界里,只有这些。

至于长更的腿是怎么断的,又为何来此,红色草原人谁也不知。人们只记得那是多年以前某个刮着大风的早晨,有一批战马送到了红色草原牧场,同时而来的还有长更。他坐在骡车上,用手中的榆木拐杖指着其中一匹马,得意洋洋地说:“看仔细了,这可是一匹冲锋陷阵的宝马。”

队长锁财一口浓痰摔到地上,撇撇嘴说:“啥冲锋陷阵,到我这儿就是配几个种,然后下地干活。”

长更气呼呼地说:“想让它在你们这儿留个种,门都没有,那些母马也配?”

锁财瞪了长更一眼,这个身材雄伟却少了一条腿、相貌俊朗但满脸疤痕的外乡汉子,怎么如此令人生厌?

然而事实证明,长更没说错,那匹马实在太傲慢,对牧场里的母马瞅都不瞅一眼。至于拉车驾辕,那马更是断然拒绝,即便锁财抽断了鞭子,它也寸步不移。

“我没说错吧,人中有龙凤,马里面也一样,它的名字叫骏骨,是一匹战马哩。”长更并非幸灾乐祸,他只是觉得理应如此。有的人忍不住提醒说:“现在已经不打仗了。”长更愣了一下,随后说:“那它也是一匹战马。”

锁财越瞅长更越不顺眼,偏偏不随着他管那马叫骏骨。隔了几日,锁财找来铁匠茅七,将那批战马挨个烙上编号。轮到骏骨的时候,锁财亲自拿着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在马屁股上烙了数字13,疼得那马一声长嘶,后蹄猛地离地而起,不由分说便蹬在锁财的颧骨上。此后,一个鸡蛋大小的青包,就始终留在锁财的脸上了。

“报应哩。”长更这回是真的幸灾乐祸了,只是望向那个还带着一股焦煳味的数字时,目光又染上一层悲凉。果然不出长更所料,从此之后,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管那马叫13号,似乎这样更好记。

破了相的锁财,算是跟那匹马还有长更结下了仇,可他却还是将长更留在了红色草原牧场,不为别的,只因长更会给马看病,且医术精湛。

有人说,长更懂马语。每次去给马看病,他总是先叽里咕噜地说一堆谁也听不懂的话,然后才做出诊断,这匹马到底得了什么病,该吃什么药。至于药,都是长更事先在草甸子上采的草药,配好之后,用熬碱的大铁锅反复煎熬,一罐罐密封好,放在屋后的菜窖,每罐药所治的病都不同。总之,不管害病的马是跑肚拉稀还是吃不下草料,长更都能药到病除,因此在大家的眼中,长更也算是个能人了。

这些,都是地知出生以前的事,等他到了能满村子乱跑的岁数时,长更跟他的骏骨都已经很老了。牧场又来了一个叫徐友的兽医,徐友当然不会再给那些马灌中药汤,除了各种现成的药之外,徐友还有一个特大号的注射器,动不动就拿出来给马打针。此外,谁家要是劁猪骟驴,也都客客气气地将徐友请去,如此一来,人们自然也就将长更渐渐淡忘了。

锁财虽然不得意长更,可怜其孤苦伶仃还残了一条腿,便给他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的活,夜里给马添草料。马不吃夜草不肥,长更懂得,因此这个活他很上心。每到下半夜一两点钟,他便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拄着榆木拐杖,用手电照路,一步步朝马棚方向走去。这时,各家各户的人以及鸡鸭鹅狗都在睡觉,村内静得就只剩下长更的拐杖笃笃点在土路上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响到马棚外,随后换成草料落进木槽中的窸窣声,以及长更拍着马背悄悄说话声。每当长更念叨骏骨的名字时,声音都湿漉漉的,就好似年迈的父亲在叫自己小儿子的乳名一样,满是横穿广袤岁月的疼惜与伤凉。

给马看病也好,半夜起来添草料也罢,长更总是做得有来道去,毫不心烦。然而对于红色草原牧场的人们,他却吝啬得不肯多给一点好脸色,总是表现出一种古怪的傲慢,跟谁都合不来。甚至有的人主动跟长更说话,他也板着脸不吭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有时不等人将话说完,他便将脸一扭,拄着拐悠悠晃晃地走了。被长更怠慢的人们,气恼之余,免不了还有几分诧异,这个长更,到底有啥可牛逼的?

跑腿子的日子难打发,更何况长更腿脚还不方便。别人家的烟囱总是一天三冒烟,长更家房顶的烟囱,也就早晨时有气无力地绕出几缕浅浅炊烟。剩下的两顿饭,长更基本都是就着咸菜啃大饼子。到了冬日,柴火少,长更很少点炉子取暖,以至于四壁挂满了霜,皑皑的冷。

就这样,荒芜的岁月拖着长更,一走就是几十年。生活略有好转后,柴油灯换成电灯泡,可灯下孤孤单单的影子却不曾换,只是又瘦又老罢了。有一年腊月,家家都准备嚼货过年,长更也跑到镇上,买回一捆子年画,大胖小子,梳着冲天辫的小姑娘,白胡子老寿星,热热闹闹地贴了满满一墙。夜深人静之际,长更站在墙下,一个个数,最后自言自语地说,加上我,这屋子总共一百零七个人,嘿,不少。

在红色草原牧场,其实也有长更能看上眼的人,这就是地知。他们的交往还得从一台收音机说起。在当时,收音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因此长更刚一买回收音机,就把地知吸引了过去。

“我能进去听一听吗?”地知站在院门外,怯怯地问。

“当然可以,门又没锁。”长更的脸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容来。

从那以后,地知成了长更家的常客,两个人时常坐在生满牵牛花的院墙下,将收音机放在一个长方形的小木桌上,谁也不说话,支起耳朵听。长更喜欢听京戏和新闻,而地知却只对小喇叭跟评书感兴趣,长更只好忍痛割爱,陪着一起听。

这天,两个人正在听袁阔成讲《肖飞买药》,收音机忽然没电了。长更将电池取下来,用牙轻轻咬了咬,冲地知眨眨眼睛说:“这招儿我常使,可管用了。”常年一脸荒芜的长更,竟然也有如此生动快活的表情,相信熟悉他的人要是见了,肯定会吃上一惊的。

带着牙齿印的电池,又放了回去,只可惜收音机并没给长更面子,依然一声不响。地知大失所望,站起来要走。长更慌了,连忙说:“你不是喜欢听抗日故事吗?我给你讲。”于是,哑着嗓子讲了起来,别说,还真有几分像袁阔成。

在长更的故事里,有个八路军战士,由于作战勇猛,连队最好的一匹战马给了他,喜得他恨不得晚上睡觉也要坐在马背上。后来有一次,八路军战士骑着那匹马去送信,途中遇见几个日本鬼子,一枪打中了他的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几个日本鬼子端着枪围了过来,就在这时,那匹马忽然一声长嘶,叼住八路军战士的腰带,一甩脖子,将他又送回马鞍之上,随后,那马放足狂奔,很快就将日本鬼子甩得没影了。

地知虽小,可也听出来故事里的八路军战士便是长更,眨巴眨巴眼睛问:“救了你的马,是13号吗?他们都说,你跟13号最好了。”

长更更正道:“它不叫13号,而是叫骏骨。”

地知说:“可队长却说,它是一匹最没用的马,拉车时候也不肯出力,又不肯让别人骑。”

长更愤愤地说:“拉车?骏骨怎么能拉车?它可是一匹打过仗的战马。”

地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么你一定会开枪了?”

长更左右看了看,回屋取出一个木头匣子,从里面掏出一把匣子枪。地知伸手接过来,不住嘴地说:“真带劲儿,比胖头那把烟火枪好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真家伙,我以前从一个鬼子手里缴获的。早晚有一天,我要用它宰了那两匹狼。”

“狼?”地知心里又漾出那又酸又灰的惶恐来。

那两匹狼,一公一母,地知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它们。有次,一个叫张三的外乡人来牧场卖小鸡崽,很多人都认识他,说说笑笑地围过去。张三很快就将鸡崽全卖光了,临走时,他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回头说,明天我还来,给你们再多带些鸡崽。

第二天,张三没来,人们在村口看见了他的自行车,人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只鲜血淋淋的耳朵,趴在地上,好似在侧耳倾听什么。很显然,张三是被狼叼走了。后来,人们将那只耳朵埋在村口的大树下。

直到小鸡崽们长大,母的能下蛋,公的能打鸣了,人们还时常想起张三。这个叹道,真惨啊,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那个说道,都是命,谁让他叫张三了,跟狼一个名字。大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地知也在一旁,想起那只埋在大树下的耳朵,他脊梁骨就咝咝冒凉气,总觉得有人在偷听大家说话。

另外一次,那两匹狼饿极了,顶着晌午的日头进了村。当时,大多数人都在睡觉,有头怀孕的母牛拴在树下反刍。两匹狼毫不客气就扑了过去,母牛哞哞地抵抗,声音由愤怒、惊恐到绝望,一声比一声弱,等人们拿着棍棒钢叉二齿子跑出来,只剩下一个圆睁双目的牛头,还有一根系在树上的皮绳。

仅是这两次,就已经让人们对那两匹狼深恶痛绝而又怕得要命,董桂芬自然也不例外。她将地知盯得紧紧的,白天不准去草甸子上玩,夜里不准出家门。地知很听话,因为他也怕。

长更说要去除掉那两匹狼,一下子就在地知心目中成了英雄,可长更只有一条腿,让地知不禁又担忧起来。

“没人知道我有这把枪,你可要替我保密。”长更嘱咐道。

地知说:“我跟谁都不会说的,你要不信,咱俩拉钩。”说着伸出手指。长更笑了笑,也伸出指头,一老一少的声音叠在一起:“说话算数,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此后,地知更是愿意往长更家里跑,吸引他的已经不止收音机,还有长更的故事。然而,现在他却只能乖乖地听妈妈的话,不再搭理长更,有什么办法呢?地知叹口气,继续低头看蚂蚁搬东西,然而心思已不在此。

不能去长更家听小喇叭,难道就没别的办法吗?地知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跑到胖头家房后,蹲在后窗户底下,伸长了脖子去听,果然从屋里传来了让他兴奋不已的声音: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隔着窗户,收音机的动静有些小,地知紧紧贴着墙,他可不敢朝屋里望,因为这会儿,胖头一定也拄着腮帮子坐在收音机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地知偷听的,谁让地知赢了他那么多的玻璃球。

小喇叭里依然是孙敬修爷爷在讲《西游记》:“今天,我跟小朋友们说说,孙悟空大闹天宫,自从孙悟空大闹水晶宫,拿走了金箍棒,可就气坏了四个龙王……”地知听得津津有味,只可惜时间太短,一会儿工夫就讲完了。地知又觉得没意思起来,从地上拾起一根葵花秆,在他手里这就是金箍棒,一边叨咕着,齐天大圣来也,一边虎虎生风地舞动起来,只可惜没有牛魔王与众小妖,地知的这点威风也是有限的。

后来,地知拖着他的金箍棒,回到自家院内,隔着窗户望去,只见妈妈正坐在炕上剪媳妇人。下午的阳光还很猛,灌得满屋金黄,便好似一锅浓浓的玉米面粥,妈妈裹在那么亮的光里,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便好似她剪出来的媳妇人。

董桂芬剪媳妇人是为了讨好地知,免得他四处乱跑。在董桂芬的记忆里,地知最喜欢她剪的媳妇人了,一张红纸叠了几叠,唰唰几剪子下去,展开之后就是一群手拉着手、笑盈盈的小媳妇。每逢这时,地知就会问,妈妈,她们是谁?董桂芬乐呵呵地说,我的儿媳妇。地知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这群小人很可爱,拿着去玩,嘟嘟囔囔跟她们说话,玩腻了,便贴在窗户外面,冲着董桂芬说,妈妈,你的儿媳妇们正趴在窗户上往屋里看呢。听到这里,董桂芬总会捧腹大笑,肚子都笑疼了。

不过董桂芬忘了,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现在的地知早已不再喜欢媳妇人,更不会领她的情。只见地知拿着葵花秆,猛地敲了一下窗户,不等董桂芬抬头望过来,他一缩脖子,身子便贴在墙根下,随后轻手轻脚地顺着梯子爬上屋顶,站在这里一眼望去,恰好能望见村外的草甸子,还有那个远远的马群。

尽管离得很远,可地知仿佛还能看到坐在马背上、一脸得意的满仓。满仓是锁财的大儿子,胖头的哥哥,比地知大五六岁,小学没念完,锁财就安排他去放马,让牧场的孩子们羡慕够呛。

满仓整日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旧军衣,斜背军用水壶,手拿长鞭,时而跷着二郎腿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吹口哨,时而随便蹿上一匹马,压低了身子,拽紧缰绳在草甸子上跑上几圈,威风得很。

地知的腿还没瘸的时候,经常跟别的孩子们一起去看满仓放马。为了在孩子们面前显摆,满仓不时地甩响手中的长鞭,吆喝马群。鞭子每次响起,空中都荡起一抹细细的烟尘,久久不肯散去。

在孩子们眼里,满仓就是英雄,是红色草原牧场数一数二的好汉,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满仓一高兴,也教孩子们骑马,轮到地知的时候,地知却忽然怯了,连连往后退。满仓轻蔑地撇了撇嘴说,你还是回家玩你的媳妇人吧。其他的孩子们都哄笑起来,甚至还有的捧着肚子笑弯了腰。地知窘得满脸通红,看了一眼那匹不断打着响鼻的马,还是没有勇气凑过去。

就在这时,地知的身后响起笃笃的声音,长更来了。满仓常常能在草甸子上见到长更,这个默不作声、东游西荡、幽灵一样的人,总是让满仓有种莫名其妙的惧意。

长更慢慢走到满仓跟前,一把夺去他手中鞭子,随后,手臂动也不动,只是腕子猛地一抖,满仓耳旁便炸雷似的传来一声巨响,不由吓得一缩脖子,满脸紧张地盯着长更。那一刻,地知都看傻了。很多年后,他跟别人回忆时是这样说的,鞭子忽然变成一条又粗又大的蟒蛇,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天空身上,是的,当时我个子矮,仰着脸往上看,就是这样的,甚至我还在蓝得吓人的天空上,看见一道灰扑扑的檩子。

“要骑马,就骑最好的。”长更将鞭子往地上一扔,牵着地知的手转身便走。路上,地知并没有问长更去哪,因为他已经猜到,最好的马难道不是骏骨吗?

满仓能驯服别的马,在草甸子上任他吆喝与驱赶,然而对骏骨却无能为力,因此只好将骏骨独自关在马棚里。看上去,骏骨好似也不在乎,立在马槽旁慢悠悠地低头吃草,那架势像极了一个被拿走玉玺、囚禁在牢的王。

长更将骏骨牵了出来,拍了拍它被岁月饿瘦的脊背,一脸温存地说:“去吧,让这孩子见识见识什么是久经沙场的宝马良驹。”随后,又转脸对地知说,“上马。”

地知摇了摇头,别的马他都不敢骑,更何况脾气暴烈的骏骨了。

长更说:“拿出你的勇气来,要知道,马和人一样,都喜欢跟勇敢的人交朋友。”

地知既拿不出勇气,也听不懂长更的话,他朝身后瞟了一眼,想逃。就在这时,地知忽然只觉脚下一空,竟然被长更拎起,送到了马背之上,随后,那马一声长嘶,放足狂奔起来。

“记着,不要让它感觉到你害怕。”长更的声音渐渐远去,却又好似紧随而来,地知抓着缰绳,紧闭双眼,只觉得耳旁风声陡起,脚下碰不到地面,就真跟腾云驾雾一样了。

别害怕,别害怕,地知越是告诉自己,怯意越是奔涌而来,掌心满是滑腻腻的汗,会不会手太滑,抓不住缰绳呢?地知一这样想,缰绳就真的从手中溜走。慌乱之中,地知一低头,双手去抱骏骨的脖子,骏骨怒了,猛地一甩脖子,地知身子晃了晃,险些摔下来。

地知怕得魂儿都没了,哭着叫道,长更,长更救我。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有人在喊,看,地知连13号都敢骑。地知将眼睁开,这才发现骏骨已经带着自己,来到村外的草甸子上,从那些孩子与马群中间穿过。在孩子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地知看到了惊羡与赞佩,那句让长更前来救命的话就再也喊不出口,不由美美地陶醉起来。只可惜地知忘了,自己的双手并没有拽着缰绳,来不及跟小伙伴们打招呼,他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左腿一阵剧痛,人就昏了过去。


(本文图片来自于网络)


-  未完待续 -

原文刊于《中国作家》文学版2018年第7期



作家简介

木糖(1975—  )男,汉族,原名李洪有,曾用笔名苦瓜,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自2002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中国作家》《小说选刊》《北方文学》《小说林》《岁月》等发表作品近百篇,出版有儿童长篇小说《春知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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