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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冕:我的“反季节写作”

 冬天惠铃 2019-02-02


曹文轩和一些朋友都肯定我的写作风格,说我凸显了某种个人文体,我愧不敢当。但我毕生追求美文却是真的。


文字传达人的思想情趣,必须让人乐于接受,所以文字要美。我甚至在写学术论文时也要求文字的魅力。


我希望我的文字给人愉悦。生活中的烦恼够多了,我不希望再给人们增添烦恼。


我希望人们在阅读时忘记人间的一切不悦,希望阅读成为人们逃避愁苦的一种快乐。


这番认识,是我人过中年以后逐渐形成的。青年时代,我有点激进,有很多自以为是的承担,读我的文字一定会有一种紧张感。此中褒贬,只能顺其自然了。

  

至于我自己,其实我的生活并不轻松,甚至还很沉重,人生的一切困厄我都有。某些时刻文网险恶、阴谋如天,我给自己保留了一份远离尘嚣的宁静与镇定;


某些时刻天塌地陷、哀痛夺心,我晨昏奔走于毫无遮拦的风寒之中,我的心在流血,我知道此时无人可以替代,只能独自承受。


每当此时,我咬紧牙关,我不能让“沉重”把我压垮,因为我经过苦难,所以我有发言权。


我告诫自己也奉劝他人:“放下”!即使是无可推卸的重压,也要适时地、坚定地全部或部分地“放下”。

  

也许写作对于我,也是一种“放下”。写作可以延年益寿,此话你可能不信,然而我信。尽管我的季节已届深秋,我知道接着来的就是让人惊怖的冬日。


人生百年,所有的人都无法躲过那最后一击。然而我依然迷恋于人间的春花秋月,依然寻找我心中的花朝月夕。


我相信文字能创造虚空中的实有,我相信文学的特异功能就是无中生有。文学也好,诗歌也好,总是在人们感到缺憾时的充填,特别是诗歌。

  

尽管我居住的城市整日总是雾霾重重,但我依然寻求一片晴朗,在心的一角,为自己,也为别人。我不是浅薄的乐观主义者,我对世间的苦难早已洞彻于心。


其实我是一个清醒的悲观主义者,我知道人如何“在”,又如何“不在”。少年时代我满怀理想,青年时代我充满激情,我不嘲笑自己浅薄,甚至还为命运感恩。


中年以后,我深知力不从心,有些事非人为。“共百年易过,底须愁闷,千秋事大,也费商量”,这是谁说的?总有些道理吧!

  

还是回到写作,我希望写作很快乐,读我的文字很快乐。我不喜欢颓唐之语,而这几乎是老年人的通病。


他们喜欢忆旧,总是面对昨天,当然,他们有他们的深刻,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唱老歌、说旧事,我不喜欢絮叨,因此我总是回避老年人的派对。


因为那些逝去的岁月夺走了我宝贵的青春,我厌恶那种夺去青春的暴虐。所以我不怀旧。

  

生命于人只有一次,我希望所有的人都珍爱生命,珍爱我们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我要用我的文字温暖他们,也温暖自己。


这就是我的“反季节写作”。我一生写过许多沉重的文字,现在我要写一些轻松的文字,


春天的花,秋天的月,夏天的雨,冬天的雪,这都是我所喜爱的,我也把这喜爱转赠给我亲爱的朋友们。

  

高秀芹在编我的一本散文集时请教过洪子诚先生。洪先生对她说了如下一段话:


“谢老师的文章大多质量都很平均,选择有时候有点为难。总的说,能增加些‘沉重’的东西较好。因为他不仅是林语堂,也还可能是鲁迅;


虽然他自己在极力向林语堂转化。”(语见高秀芹为《咖啡或者茶》所作的序文)秀芹在行文中还加上她认为的“梁实秋化”,等等。


此刻,在我的散文集《花朝月夕》中,我要展现的不是鲁迅,也不是梁实秋,也许是林语堂,或者竟是徐志摩了。一笑!

  

访谈:“反季节”的不老先生

  

一提起“反季节”,人们首先就会想到那些色鲜味美的“反季节果蔬”。可是今天,我想介绍的是一位“反季节”的老人,他就是北大教授、著名评论家谢冕先生。

  

提起谢冕先生,年轻人可能并不熟悉。那让我们先来看看这些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这些如雷贯耳的诗句便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朦胧诗”的代表作,他们的作者分别是北岛和顾城。


想当年,“朦胧诗”一经横空出世,便乱了一池春水,质疑声、反对声、赞同声不绝于耳……


此时站出来力挺诗歌,并充分肯定写作者是“新的探索者”、“带来了万象纷呈的新气象”的,就是谢冕先生。


可以说,正是因为当年有一批如谢冕先生一样,站在当代诗歌的潮头浪尖,为诗歌创作排除万难、砥砺前行而劳心劳力的引领者,才更好地促进了中国当代诗歌一步步走向高远与成熟。

  

作为第三届“中国天水·李杜诗歌奖”贡献奖获得者的谢冕先生来到了天水。在天水南站,看到中等身材、花白头发、在细雨中健步走来的谢冕先生,很难想像他已经是一位86岁的耄耋老人。

  

随后3天时间的相处,在这位老人身上,丝毫看不到迟暮的心境和精力不济的模样,反倒是一路兴致勃勃,甚至童心未泯。


十年前,谢老去甘南途径天水,曾登临过麦积山。此次采风途中,征询他是否再上麦积山,谢老毫不犹豫、底气十足地回答:“上!”


他不用人搀扶,一路登上麦积山。同行的诗人学者都称赞谢老身体健朗,并探询起秘诀,谢老回答说:


“每日慢跑或快走一小时,然后洗冷水浴,这一习惯已坚持了四十多年。”

  

洗冷水浴的习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在鄱阳湖边放牛时被动养成的。但是提起往事,谢老淡淡地说:


“我不是没有经历过苦难,而是不愿意将那些苦难示人,也不愿意总是回味那些苦厄而让自己深陷其中。”


听闻此语,也就不难理解谢老之所以已是深秋季节的年龄,却“依然迷恋于人间的春花秋月,依然寻找心中的花朝月夕”,以“反季节”的心态去创作、去生活的原因了。

  

谢冕是福州人,出生于1932年,正值战争年代,没有美好的童年;青年时入伍,历经艰辛;


后考入北大并留教,参与了北大中国当代文学的学科建设,建立了北大中国当代文学的第一个博士点,他也成为该校第一位当代文学的博士生导师;


从1948年发表文学作品,到关注于中国当代诗的理论批评,谢老总是能够在悲观的人生中找到局部的乐观。“


现在有许多人喜欢带着迟暮的心境说一些消极颓废、牢骚满腹的话,以表达自己的小境界、小开心、小悲哀和小悲痛”,谢老干脆地说:“我不喜欢。”

  

谢老说,王瑶先生生前讲:“不想死,不等死,不怕死”。这里边有朴素的哲理,不想死,就是现在流行的“活着的感觉真好”;


不等死,就是我说的“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一切照样”;不怕死,就是“人人如此,怕也无用”。


有了这三条,思想就会大解放。明知前面是终点,但行走就是一切。等到实在走不动了,那就停下来。“只要我们在行走,就快乐着,享受生命的每一天。


”在文学创作上,谢老说他曾经写过许多沉重的文字,但现在他更喜欢用轻松的文字带给人们更多的快乐,写出“反季节的文字”,他希望写作是一件快乐的事,读他的文字也是快乐的事。

  

正是因为怀着这样达观而年轻的心态,谢老身上时不时流露出尝试新鲜事物的一份率真。


在麦积山下吃饭时,主食是碎面,当听说这是天水清真餐中很具代表的一种面食,已经离席的谢老又兴趣盎然地折返餐厅,品尝了一小勺碎面,边吃边点头说:“很好吃。”

  

谈及中国天水·李杜诗歌节,谢老说,诗歌节是以唐代的两个伟大诗人李白和杜甫命名的,能够参加诗歌节的活动并且获奖非常荣幸。


谢老说,李白和杜甫是唐代的骄傲,是中国文化和中国诗歌的骄傲,也是天水的骄傲,他们用自己的作品反映出唐代的兴衰荣辱。


李杜诗歌节是很好的媒介,我们可以通过诗歌节来了解我们所纪念的诗人和他们所处的时代,


同时,也鼓舞着我们的诗人通过自己的作品来表达对国家的关注,对人民的关怀,对命运的关切,从而写出富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好的诗歌。

  

诗歌奖颁奖会当晚秋雨如注,考虑到谢老年事已高,工作人员想给他撑着伞,但被谢老坚决谢绝了,他冒雨挺直着腰杆立于领奖台上,郑重接过奖杯,并高高举起。

  

这就是谢老,一位“反季节”的可亲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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