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辗转,墨香氤氲。人生苦短,万般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我想拉住流年,此生此世再不放手。 我四岁识字,初赏墨书,心尚懵懂。往往是碧云天下,山映斜阳之时,祖父平展宣纸,一饱石砚墨,悬腕,运势,下笔若游龙翻腾,游侠剑客般在纸上行走,刚柔并济,一派大气,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彼时我无知,只是贪恋清浅的墨香,丝丝萦萦,幽凉凛冽。扶着石桌,我呆呆地想,书上所说的江南韵味,大抵就是这样吧? 我六岁学字,落笔生涩,笔画稚嫩。常是心焦气躁之时,祖父大手裹住我的手,粗厚老茧磨蹭着细嫩皮肤,引我落笔。点点水墨泼洒在麻布白的纸上,风吹林动般秀丽,犹如清塘里游弋的黑色锦鲤。厚重劲道自手心传递,我紧握笔杆,一笔一划,墨透纸背。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几时,一幅字写毕,手已酸痛。祖父取了字,凝神端详,不觉间轻笑,眉毛松成柔软笔画,眸光晶亮,似是离了魂。朗朗乾坤,清风碧树,他挺拔身姿如青柏老松,巍巍屹立。一片旖旎风景里,这般时光仿若能被拂出声响。 岁月流水,光阴逝去,他日柳青,今日落花。时光前行中,总会有一些东西遗落在最初的路口,包括那恬淡的墨香。 年方十五,学已初三。我探望祖父,老人恬然如故,小院宁静如昔。清风微寒,白丝风凌,我一时失了神,幼时情景历历在目,不觉出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祖父并未回首,“可还记得怎样写?”我怔住,拾起狼毫,犹豫片刻,却是连如何执笔都忘了。中考在即,一片兵荒马乱,毛笔字早已在脑中没了印象。祖父长叹,一语不发。这应是行走在消逝中的老人所不愿面对的一方残垣,透着时代里渐被遗忘的文化隐忧。天地间起了风,吹得他瘦骨嶙峋的背影摇摇欲坠,似要随风归去。潇潇暮雨起,我忍住满眼的泪水,终究是墨香不复了。 四周静寂,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种寂然的时刻,反省前因后果。如今时光再也不至彼地,盈袖墨香终是散尽。 我想拉住流年,拉住昔日的凛然风骨,拉住远去的水墨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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