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井 大个子二喜正叼着老姟的奶头,瞪着两粒葡萄般的眼睛,看着那盏长明灯。灯在枣木大们下面,灯芯鲜红鲜红的,像在血珠在上涌,血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包裹着它的白色火焰烧干,化作一缕黑烟直直射向枣木门板。 门板上躺着他爹。 那年,二喜的哥哥一喜六岁。 老憨牛爷爷追了三里地,才把小帽子戴到一喜的头上,对他说,“小王八羔子,人这一辈子跟谁过到一个窝子里都不容易,去送你爹最后一程吧!” 说完,他蹲在地上呼呼喘粗气。这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愿接受的信号,人老了。 十年后的一个春天,大地复苏,夜猫在发情。 一喜得了一种怪病,整完不睡觉,围着墙根儿,拿铁锨挖老鼠。 东山墙下面被他掏了一个大洞,洞里冒出汩汩清水,甘甜如他娘的乳汁。 他准备挖西山墙,老姟吓坏了。这里要是再挖出洞,房子必塌无疑。 榔头是一喜的亲叔叔,看到一喜要动手,心里也着急。 老姟与榔头一商量,干脆把一喜捆起来,扔到炕上。 一喜嗷嗷大叫,整个村子都能听到,但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大家私下里传,一喜疯了。 三天后的晚上,一喜突然不叫了,恢复了正常。他跟娘说,“爹前几天才回来了,让我告诉你,你跟二叔的事儿他都知道,那只老鼠告诉他的,我一直想找到他,问问是真的吗?” 老姟把灯吹灭了。 这盏灯就是他爹身下的那盏长明灯,也是他爷爷的长明灯。 老姟走出房间,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那一晚,一喜没有叫唤,村子里异常安静。村民们有些不习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多户夫妇翻云覆雨几次,再继续下去,炕都得塌,累得瘫倒如泥,却还是无法入睡,大伙恨不得跑过去给一喜下跪,求他: “叫下去吧,叫下去吧,永远叫下去吧,我的亲祖宗一喜。” 第二天早上,金花婶子提着尿罐子去倒尿。榔头抱着一卷席子,从村头回来。金花婶子跟他开玩笑说,“榔头哥,昨晚上跟二喜他娘折腾得不轻吧,你看席子都日烂了!” 榔头低着头没理她,扑哧扑哧地继续往前走,突然停住脚,转回身,快步走到金花婶子面前,一把夺过尿罐子,一手拿罐口,一手掏罐底儿,一股骚臭的尿液朝着金花婶子迎面泼来。 罐子被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罐子尸体支离破碎。 金花婶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尿,嗓子眼发痒,一口黏糊糊的东西喷了出来。 她一边吐,一边跳着脚骂,“榔头,你这个逼养滴,早晚不得好死,你跟你嫂子日弄爽了,害死你大哥,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这个挨千刀的,嗷嗷……我不行了,哇”,吐了一大摊。 榔头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牙齿咬地咯咯直响,像一匹愤怒的狼,金花婶子吓得往后退了三米,结结巴巴的骂,但已不是刚才的气焰,此时的骂只不过是做做面子的把戏。 金花家男人栓柱跑了过来。 金花婶子一看救兵到了,一下躺在地上,来回打滚儿。她的头发上、脸上本来就有尿,这一滚,几亿年积攒下来的黄土像面膜一样贴在她的颈部以上,浑身也沾满了枯枝败叶。 突然,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拍打着地面,脑袋歪在一右边,面向天空,嚎啕大哭,诉说着委屈,控诉榔头的十恶不赦。 啪,一声。 一只巨灵神掌抽在金花婶子的左脸上,瞬间出现五条手指印。 金花婶子愣住了,他死活也不敢相信,每天给他打洗脚水的栓柱竟然敢抽她,这个百依百顺的男人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般? 金花婶子愣了足足有两分钟,咧开大嘴正想爆发,栓柱的手指头戳在她额头上,“别给我丢人了,一喜死了!” 金花婶子仿佛石化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脸上的黄土面膜已经干巴,开裂,往下掉。 一喜死的时候还没成年,没有讨老婆,按照习俗,只能用席子裹起来,放进一个薄皮柳木棺材里,草草埋掉。 千百年来,北洼那片就是村里每一位村民最终的归宿,一喜落叶于此,变成了一座小土包。三年后,小土包旁边又多了一个大土包,里面住下了用一根绳子结束生命的榔头。 老姟的心理没人猜的透,所以,我也不敢写,也没能力写出那么复杂的内心世界,也就只能简略的讲故事。 村民们平静的过着日子,很快就把老姟家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家去坟上上坟,会偶尔记起这些事,唠叨唠叨。 老姟精心浇灌下,二喜长势良好,身材高大,不像他祖上的任何人。 二喜娶了媳妇,把老房子拔掉盖了新房,几间气派的大瓦房。 村里人说,盖房的钱是二叔榔头留给老姟的养老钱。 在新房的旁边,二喜又盖了一间小土房子,比平常人家的驴棚好一些,用来安度他娘老姟的晚年。 老姟的肚子越来越大,疼的她在炕上翻滚。去医院一查,里面长了一个瘤子。 她没有向二喜说,二喜也没有问。 肚子越来越大,走路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老姟每天去二喜那边吃饭,都是坐在地上,半躺状态,用双手撑着地面慢慢挪动,吃掉一碗棒子面粘粥,看看儿子和儿媳的脸色,然后,慢慢的缩回去。 有一天,她没有过来吃饭,二喜走进了她的房间。 老姟躺在炕下面,眼珠一眨一眨的,几只大麻苍蝇在她嘴角起落,很快,她的嘴角处、耳朵眼里爬出了白色的虫子,蛆虫的幼虫。 二喜赶紧拿毛巾把虫子擦掉,不多时,又有新的蛆虫爬出来,而且速度一次比一次快。 二喜眼角流出眼泪,二喜哭了,是因为累哭了还是心疼他娘,没人知道。 几天后,二喜过来给他娘擦虫子。在门的后面,他不小心踢倒了一个瓶子。那个瓶子的颜色像翡翠,里面有半瓶液体,晶莹剔透,美丽。 它是老姟在十几年前买的敌敌畏。 那时,村里闹跳蚤灾,痒得让人坐卧不安,全村人都像得了多动症,每时每刻用双手挠自己。二喜腿上、腰上、头上都挠出了血。 老姟忍着奇痒,给二喜捉跳蚤,捉到一只就放进口里,咔嚓一声,一滴血液爆破在牙齿上,时间久了,她嘴角跟流血一样。 老姟买来敌敌畏,晚上拿高粱穗子沾着用水稀释过的敌敌畏,洒在褥子上、衣服上。 第二天早上,褥子上黑麻麻的一层跳蚤尸体。 “娘啊,你喝药死了算了,受这罪干啥?”二喜看着躺在炕上的娘,自言自语。。 那天外面下着小雨,村里人没法下地干活,有几个村民来看望老姟。 第二天晚上,土屋里飘出一股恶臭。二喜跑进去一看,老姟旁边放着那个翡翠色的瓶子,里面空空如也,老姟死了。奇怪的是,嘴角涌出的蛆却没有死。 下葬的时候,她的棺材角上爬出了乳白色的蛆虫。 雨持续下了三个多月,村子里的水流不出去,所有的房子都泡在水里。在一个傍晚,轰隆一声,老姟的土房塌了,雨停了,一只白色的大老鼠从倒塌的房子里露出头,朝着西南方向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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