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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奇葩中的《夏鼐日记》

 芸斋窗下 2019-02-02
​          散木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夏鼐日记》(共10卷,合440万字),无疑将成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史乃至整个中国现代学术史的重要佐证,即使不从学术史的角度,仅以闲适的心情阅读之,也能从中得到许多不易得来的感受。 

  青年夏鼐的读书生活,由清华继而放洋,其间种种,颇可一观,即以读书种子而身逢乱世而言,其人则俨然为一纯情之爱国学子,如其1933年1月15日日记所记:“国难当前,书生已成废物,所谓‘文不像录誊生,武不像救火兵’,还是干自己的事情去好。心想作成《上海制造局的编译西书始末记》。这件事情是中国当时‘富国强兵’思想的具体表现,此种思想直到民国时还不衰,成仿吾学兵科,鲁迅、郭沫若学医科,胡适就农科,都是受这种思想的影响。”万万没有想到,后来作者竟以考古学为其终身职守,而考古学毕竟不是“救亡”的救急之术,于是,作者于期间的心情也就异常复杂和纠结,由此,读者自可深入理会前人治学的心境,以及学术本身的尊严。 

  彼时,“十字街头”和“古塔”,典型的例子是周氏兄弟,那么,青年夏鼐对鲁迅有如何的看法呢?且看其1936年11月9日的日记:“跑到中国协会去看报,知鲁迅已于10月19日在上海逝世。记得自己初次购书,便是买他的《呐喊》……我最喜欢《阿Q正传》,对于《狂人日记》及《风波》,也尚能欣赏……对于他笔锋的尖刻,对于他在思想界中的奋斗,也极其倾倒。在光华时曾听过他的一次讲演,后来国文课,王蘧常先生出了一个作文题‘我所最钦佩的一个人’,我便拿他做对象,写了一篇杂感……我在初中时,最佩服的两个人是鲁迅和吴稚晖,到1927年吴氏忽然行动言论反常,我对他只有‘十年前死是完人’一语赠之而已;对于鲁迅,我却是始终钦佩他的人格与笔调。”夏鼐又说:“我自己是个隐士,却有叛徒的血液在奔流着。”这也是一种挣扎,是谓“隐士”与“叛徒”之间的张力,庶几等同于曾经的知堂先生。在鲁迅,是旧思想旧社会的“叛徒”;在夏鼐,则是“隐士”之学者又存“叛徒”之想的知识分子。这种感受和理念,是那个时代许多人所共有的体会。 

  这有赵元任、徐志摩、陈寅恪、罗家伦、毛子水、曾昭抡、傅斯年、陈衡哲,乃至吴文藻、谢冰心和邵元冲、张默君夫妇等等的逸闻逸事。如1937年4月1日的日记:“俞女士很健谈,说有一次在德国,数个人一同游湖,有人套《儒林外史》的句法,说‘赵元任雍容大雅’,‘徐志摩文采风流’,‘陈寅恪呆头果脑’,‘罗志希怪模怪样’。俞大维有一次请客,陈寅恪央求排座位的人,不要将他排在女人旁边;毛子水留德十余年,还是满口乡腔,人家送他唐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又说:曾昭抡为‘中大’三怪之一,在北大教书时,上课都是步行,被门口的洋车夫上一绰号叫‘跑大爷’;皮袍放在实验室抽屉里,被酸素蚀剥去一大块;走路时,看见石子总是用脚踢,有人看见他由北大一路踢石子,踢到家中;替中英庚款出题,题目纸用火漆封好,委员会在离其家不远的同一条街上,他仍强迫家人送到邮局去寄,还要挂号保险;下雨时,雨衣挂在手上,雨伞挥着玩。李先生说:傅斯年也‘怪’,有时一年不看电影,有时硬拖着人家一天看三次电影。又说:陈衡哲自谓训练小孩子的办法甚佳,谓四川的老妈子都是贼,打扫房屋时,派小孩子在旁边监视着,小孩子身边都带着钥匙,打扫完毕便锁上房门。还说:张默君甚喜打扮,徐娘半老犹涂脂抹粉,邵元冲则翩翩佳公子,有一次夫妇偕游乡下,乡下佬以为阔太太带着小白脸的姘头下乡游玩,围观者达数百人,邵元冲只好打电话要县长派警察来保护解围。” 

  这些故事,十分传神,足可与《吴宓日记》、钱钟书小说《围城》等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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