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卦的“屯”，读音到底是什么？

     《周易》六十四卦，其中一卦为“屯”。这一卦，可能很多人都念成tún。对不对？一起来翻翻古书。

       由于汉语“音随义转”，常常一个字的意义不同，读音会跟着不同，那么要讨论屯卦的读音问题，必须先懂得屯卦的意义。

       看过《周易》的人都应该知道，今本《周易》里有《彖》和《序卦》。唐孔颖达的《周易正义》引褚氏、莊氏说：“彖，断也。断定一卦之义，所以名为彖也。”而《序卦》则“就上下二经，各序其相次之义，故谓之序卦焉。”换言之，《彖》解说一卦的含义，《序卦》则说明六十四卦排序的意图，都可以从中看到卦的意义。

       关于屯卦，《彖》的解说是：“刚柔始交而难生”，又说：“雷雨之动满盈（盈字，有的书误作“形”，譬如周孝垓校刻本《周易集解》即作“满形”，《彖》下的各家注里的“盈”字也都被改成“形”，而此本《序卦》仍然作“盈”。）”。《序卦》的解说更加直接：“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两处一比较，就可以知道屯卦原来兼有难、盈两层意义。许慎《说文解字》：“屯，难也”，单取了其中一义。这是因为满盈并非屯字原有的意义，而是卦的涵义。不管卦义讲字义，当然不会取满盈的意思。而陆德明《经典释文》是为了解释卦义，所以两义并录：“屯，张伦反，难也，盈也。”孔颖达《正义》的解说则和陆德明一样。

       值得注意的是，今本《说文解字》和《经典释文》对屯字的注音。《经典释文》的注音上面已经提到，今本《说文解字》的注音则是：“陟伦切”，其实是一样的读音。我们知道，《说文解字》原本没有注音，今本有，那是南唐徐铉遵照孙愐《唐韵》另外加上去的。所以今本《说文解字》的注音，就是《唐韵》的音。“张伦反”，“陟伦切”，都用古代反切表音法，转换成现代拼音便是zhun。

       再翻开另外一部古书《广韵》，在上平声十八谆下面，我们会发现屯义为“难也，厚也”时，读“陟伦切（zhūn）”；而在二十三魂下面，我们又会看到，屯义为“聚也，又姓也”时，读“徒浑切（tún）”。要是再翻开著名的《康熙字典》，我们还会发现第三种读音：“徒困切，音顿（dùn）”，也是一个姓。可见三种意义，三种读音，判然有别。而屯卦的屯是“难也”的意义，那么自然应该读zhūn。

       这样看来，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但实际上，就此得出屯卦读tún不对的结论，还为时过早，因为我们还没有考虑到古今音的问题。

       古音和今音不同，这很容易理解。不同在哪里？音分为声和韵，用拼音来说明，最容易理解。譬如zhūn这个音，zh是声，ūn是韵。古今音的不同既有声的变化，也有韵的不同，有时只是声或韵不同，有时却是声韵都不同。要知道字音的声韵演变轨迹，就需要用到声韵学的知识了。

       屯的古音是什么？先看“陟伦切（zhūn）”、“徒浑切（tún）”、“徒困切（dùn）”这三个音的声。从反切上字的声类看，陟属于知纽，徒属于定纽。而在上古音中，知归端纽。不管屯的古声纽到底是定还是端，有一点可以肯定： zhūn、tún两个读音都不如dùn古老。

       接着来看韵。“陟伦切（zhūn）”和“徒浑切（tún）”的韵上面已经提过，“徒困切（dùn）”的韵部则是去声二十六慁。古韵魂部和慁部都可归到一个韵部，太炎先生称为谆部，黄侃称魂痕部，王力称为文部。《广韵》谆部差不多一半又可归到先部，但屯不在此列。所以从上古音来判断，屯字三个读音的韵，至少有两个都是从同一个韵演变出来的。

       经过一番也许不算严谨的推论，我们基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屯字应该先读dùn，然后才慢慢演变出tún和 zhūn这两个读音，并且，读音zhūn很可能最晚才出现。按照这个结论，屯卦难道读tún比读zhūn更有道理？如果这样想，那你就掉到坑里了。

       因为我们是现代人，不是古人，更不是上古人。即便传说中演化六十四卦的周文王，真得把屯卦读为dùn或tún，也和我们关系不大。毕竟，汉语经过漫长的演变以后，义为“难也”的屯字，早已读zhūn了。你若是还坚持读古音，就太食古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