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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人的年过得格外长，十五过后年味并未彻底变淡，只有在二十三这一天，刮柴点火，烧符送灶，大人小孩一起在熊熊的柴火上跳过几通，将一年的灾祸疾病彻底烧走，年貌似才过满足，这样，次日便正式摆开架势，庄重地为来年好的收成上路，农人下地，工人开工，游子启程，而学生则再无贪玩的借口了，乖乖坐进教室里读书上进。  燎疳节，作为西北人特有的春节保留节目，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了旧年的终结，二十三这天中午刚过，乡里人便开始收拾家把忙碌，他们要去远处的荒山上割蒿草，蒿草是燎疳最适宜的柴禾，干枯一个冬季的蒿草一点便着，且火势旺盛，能冒起几丈高的火焰，而这无疑是勇于表现的男孩子们最爱的阵势。乡里人割好一捆捆的蒿草，却并不是全部留给自己娱乐，多数的蒿草捆好后架在车子上，拉到附近的镇子上去卖，能多少赚几个零钱，因为对于镇子上的城里人来说，这样一捆廉价的蒿草却是没处去寻的稀罕物，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大捆优质的蒿草，足以让一家人红红火火地燎上几个来回，这对城里人来说是非常值当的。  天开始擦黑的时候，就能看见家家户户门前高高的蒿草堆了，此刻人们也许正在吃晚饭，所以村子里很静，正是这样的安静，让人瞬间感觉有种庄严的气息，好像大家都在屏气凝神，等待一场隆重的仪式，堆起的蒿草像是矗立在发射架上的火箭，等待最后点火的指令，而大家的心早已经按捺不住了，门口时不时有调皮的孩子探出头来笑着，或是突然扔出一个炮仗，在柴火堆旁“嘭”一声炸响，散作一片青烟飘去，而这时候，天也已经黑下来了！  隆重的时刻到了，大家都扔下了碗筷，走出了家门，蒿草堆瞬间被围住，大人，小孩，甚至有老人和哺乳的女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和兴奋的神情，孩子在人群的缝隙中来回穿梭，对他们来说，今天可以有最正当的理由去玩火，而他们的父辈，何尝不也是像他们一样，在今夜童心未泯，过一把玩火的瘾呢！家里的男人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从蒿草堆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不慌不忙，带着一如往常的威严，用操劳一年的大手，掏出打火机，先是点着了嘴里叼着的过滤嘴，紧接着，蹲下身子，翻起柴火堆，在蒿草下面打着了火机，干枯的蒿草见火就着，火苗“噗噗”地往上窜，不一会儿，就有一丈高了，抱孩子的女人边笑着边往后退，生怕火烫着怀里的孩子，而这恰是喜欢呈英雄的小伙子们最喜欢的时刻了，他们退后几步，加足马力，冲向熊熊燃烧的火堆，在火光中高高跃起，像蹬翻八卦炉的猴子，引起周围一片惊叹！接着，许多的人便学着小伙子的样子，依次从火堆上往过跳，胆大的当然是从火中间跃过去，胆小的就把脚在火堆旁伸一伸，也就代表着跳过去了，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偷偷在火堆里扔个炮仗，炸起几丈高的火星，引来一阵惊叫和责骂，女人们忙着将过年时贴的对联、福字、窗花等物件撕下来，扔进火堆里烧掉，表示年正式过完了，诸神上天。而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大家的心都是虔诚的，祈愿通过这堆红红火火燃烧的蒿草，带去一年的灾难，燎却一年的疾病，而的确，在火堆上跨过几回后，也真的好似全身通透，百病全无了。  这样的仪式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因为对于干枯的蒿草来说，是很容易烧尽的，人们谈笑着，意犹未尽地向各自的家门走去，细心的女人会用扫帚将灰烬扫成一堆或者拍灭，以免引起火灾，而孩子们在这时候断然是不肯回家的，他们可不能放过这个一年一次放纵的机会，所以，到最后，整个村子里就只能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大人们的呵斥声了，而在这之后，村子终究会归于宁静，人们信奉燎疳会带给自己和家人健康、幸福，他们怀揣着这样简单的满足和愉悦感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样的场景，每年都会上演，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里，头二十年从来没有缺席过燎疳节，后来便是出门上学、谋生，于是和这样的节日渐行渐远，但心中始终有无法抹去的燎疳情节，那些笑声，那堆火焰，总在脑海中想起，而记忆中最深刻的燎疳，便是五岁的那次了，那次燎疳，不是火有多么大，也不在于人们有多开心，而是出了不小的事故，年幼的我在冲向火堆的时候，和迎面冲过来的一个大孩子撞在了一起，毫无疑问，我被撞翻在了火堆里，亲人发疯似得将我从火堆里抱出来，我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这样的阵势着实将我吓到了，我开始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任凭谁说也不管用，那次的燎疳，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草草散场，人们扫兴而散，只留下大哭的我和手足无措的外婆。最后，外婆拿出了柜底的一瓶樱桃罐头，那时候的樱桃罐头，在偏僻的乡村的确是个稀罕物，当那香甜、冰凉的樱桃汁灌进我嘴里的时候，我竟然出奇地笑了……  转眼我已离开那个山村数十年，不知道现在的村里人们是否还会对这样的节日保留最初的激情，年年花一般，而岁岁人却是终不同了，当年围着火光嬉笑打闹的孩子们都已经结婚生子，点火的男人也许苍老至不能行走，而用一瓶樱桃罐头，滋润我辛酸童年的外婆，也已经离世三个年头了！   刘旭，八零后文学爱好者，闲时三言两语，静处片纸滴墨，仅抒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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