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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干，有些地方方言称燎骚干，（有人写作：燎疳。哪种写法对，无处考究。）这是一种民间习俗，生活在城市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事何物，但从农村出来的人都不陌生，就是正月二十三的晚上，家家户户门前都要燃起火堆，每个人至少从火堆上跳过三遍。 传说玉帝为了惩罚子民，派火神下凡烧百万之家，火神心疼百姓，只惩戒了恶人。为了应付差事，便给百姓出主意，在正月二十三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门前放一堆火，男女老少都在火上跳过来跳过去，这样他便可以向玉帝交差，说已经把百姓们统统烧死了，后来跳火堆便流传成了今天的燎干。 燎干在西北一些地方特别盛行，现在人们燎干是寄托着一种愿望和祝福，希望一切晦气、身上附着的邪气、烦恼和不顺统统让熊熊火焰燎干净，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燎完干之后，过年的味道便彻底消失，农人开始筹划种地，商贾盘算如何赚钱，官吏、工薪不再拜年…… 上班后我很少回农村燎干，经常在城里“燎”变了味的“干”。 城里的老头老太太，还有那些不干工作的人，这天都会去郊外拔蒿草（据说蒿草燎驱邪作用更好）。忙于工作和生计的人，就只能找些破竹筐、旧纸箱之类的东西，晚上拿出来燃烧。我这样不拔蒿草又没有破竹筐的人，只能蹭别人的火跳，看见哪里烧起了火焰就去哪里随便跳跳。 近年来，人们挣钱的思路无处不在，能赶上什么就挣什么钱。如农民正月二十三割些蒿草来城里卖，端午节摘些粽叶、拔些艾蒿来城里卖…… 有了卖蒿草的，我这样老蹭着跳火堆的人，就能花钱买几捆属于自己的蒿草，拿去跟别人拼个大火堆燎干。 去年正月二十三晚上，在银川城里没有找到燎干的，于是今年就想回农村老家去。那天正好是周末，下午下班后我匆匆忙忙开着车往回赶，但到固原地界时已经晚上 10点了。 此时已经过了燎干的时间，但远山的村庄依稀有燃火。我一边驾车一边遥望远处的燃火，想着人们跳火时又乐又惧、欲进又缩的场面，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幼年时燎干的情景。 母亲对燎干特别重视，但她和父亲总归要忙别的事情，没有时间去拔蒿草，于是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肩上。从记事起到参加工作前，拔蒿草是我每年的“必修课”。 记得12岁的那年，雨水特别得好，不光庄稼丰收了，就连蒿草长得都非常茂盛，人拔、羊啃、牲口踩，但冬天田野里一片一片的还是很多。往年我们拉着架子车拔蒿草，有时候几个人才能拼一车，但那年每个人都有极大的收获。我和张策爸合作，从下午开始到晚上点灯时分，各自足足拉了三车，在家门口堆起小山。 跳火焰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家就迫不及待地放下饭碗守在柴堆旁，等着大人吃完饭，或者忙完家务出来点火。柴堆旁的半大小子看着是玩耍，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大门，这边大人一只脚刚跨出门槛，那边他们就把柴堆燃了起来。 跳火堆的时候尽管大人一个劲地喊：不要着急，排好队顺一个方向跳。但还是有人想比别人多跳一趟，跳过去后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反方向跑过来。 一般情况下，火刚点着时都是半大小子们抢在前面跳，火焰燃高后他们跳不过去了，就是男人、青壮年们跳，火焰小下来的时候女孩和妇女们才敢跳，火焰快要熄灭的时候，老爷子、小脚老奶奶才慢腾腾地踩着火星子走上一两趟。当然，大人不会忘记跳不过火堆的孩子和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燎干时也会抱着他们一起跨越。 燎干还有很多讲究，比如，要把过年贴的对联撕下来扔进火焰里；要给火焰里扔葱须、蒜皮；女人要拎着勺子、擀面杖等让灶具也燎干；燎完干后还要扬庄稼花…… 扬庄稼花就是用铁锹把还有火星的灰烬扬向天空，当灰烬在空中散开的时候，大家都跟着扬灰的人一起大喊：麦子花、荞麦花、洋芋花……喊到哪个花的时候，火星最繁、最亮，就预示着今年哪种作物收成最好。当然，扬完后就抛之脑后了，秋收后谁也不会想起收成最好的庄稼是不是火星最繁的那种。 燎干的时候刚开始时多是自家人或者来玩耍的小孩，但当大火燃起来的时候，邻居、过路的、串门的人都会赶过来一起跳，孩子们在自家燎了干后还会去别人家燎。 燎干虽然热闹，但却极不安全。比如，有人跳过火堆后反方向再跑回来，跟迎面上来的人相撞，轻者破皮出血，重者倒在火堆里烧伤。再如，捣蛋的孩子往火堆中扔指头粗或更粗的响炮，恰恰此时有人从火上跳过，响炮会炸开一片火花，火星扑到鼻子、嘴里或者眼睛里，烧伤或者烧破衣服。还有扬灰烬的时候，火星飘到了其他地方，引起了火灾…… 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时有发生，原本美好的愿望，却又造成意外的忧伤。 十二岁那年，我和桂生跑了半个村庄，跳了不知多少次火堆，直到村里看不到火焰的时候，我们才打着灯笼回家。走着走着，他突然叫了起来：我棉裤着火了。我回头用灯笼一照，只见他两条裤腿烧着了好几处。因为着火处太多，我们一时无法用手拍灭。随着一阵风来，瞬时棉裤上起了火苗，随之便闻到皮肤焦灼的味道。我急喊他脱裤子。说来也邪，命中注定他要遭此一劫。只见着急之下，他竟把破布条裤带拽成了死结。此时他已经忍受不了疼痛，大哭起来。我们的吵嚷声惊动了刚给驴添完夜草的四奶奶，她见状大喊一声：快躺下打滚。然后跑回厨房去提水桶。 尽管四奶奶的半桶水马上浇灭了火苗，但桂生的双腿已经烧伤，而且伤的无法站立，也留下了永远的伤痕。 自那以后，村里再没有出现过烧伤事故。因为有过教训，这一天，大人和孩子跳火堆的时候都格外注意。 想到这里，我突然担心起来，不知燎干之后，家人有没有仔细检查裤子、鞋子？扬庄稼花的时候火星有没有飘到别处？ 担心之后我也祈祷：愿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平安，也愿所有燎了干的人平安，更愿今晚的火焰驱散人们意念里的邪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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