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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或“麦地”意象虽然在海子的诗歌中出现的不多,但海子却被称为麦地诗人,归其原因,也许是麦子那金灿灿的生命内核,给人的无尽原始生命力量的冲动。海子前期诗歌,像1985年1月20日的《成熟了麦子》是诗人对麦子的首次直接书写,虽然隐含着沉痛的民间生存体验,却又是优美的,健康的。在不久之后所写的《麦地》一诗中,诗人走入麦地的中央,在轻轻浮动的皎洁月亮下,抚摸麦芒:“吃麦子长大的\在月光下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这里的麦子在月光的滋养之下,生机勃勃地等待着“父亲”的收割,好用生命来摆满“天堂的桌子”,诗人眼光向麦地尽头眺望,他看到了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用更宽广、超然的目光,打量着延续生命的麦子,诗人不禁叫道“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养我性命的麦子”。这不单是对麦子的颂赞,也是对生命之根——家乡的深深思念,麦子保护着海子,在麦地中央,在麦子的包围下,海子找到了自己的栖居之地,他用感激的热情的笔去描写麦子,让它们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可以说海子前期诗歌中土地意象系统带有浓厚的乡土情结,这一强烈的情结在当时是美的,是一个农村走出的海子,对农村生活的真切怀念,亲情与故土,在这些回忆里被写得如梦幻般的美丽,像意象麦子,麦地、村庄、谷物等,都从自己思绪、家乡的物象出发,带有明显的乡土气息与乡情,也正是这乡情的冲动,才使海子把家乡的土地写得如此深邃、久远、美丽,像众多乡土作家一样,用记忆中的美好,来抵制现实的无奈与孤独,同时,在对大地的抒写中,也寄托诗人自己的理想。 但随着现代文明的进步,负面影响使农业上一些自然纯情和带有神性光辉的东西逐渐消失。对这种农业文化的衰败,土地乌托邦的幻灭,天性敏感而忧郁的海子沉痛不已,发出了痛苦的质问,从而也导致了海子内在精神气质的转化和土地意象的裂变。 在海子的诗歌王国里,1986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是他的受难之年,正如海子在日记中所说的:“今年是我生命中水火烈撞,龙虎相对的一年。在我的诗歌艺术上也呈现出来。这种绝境,这种边缘。”⑦海子在这一年做了一次向往许久的旅行,在这种流浪似的旅行中,海子去了青藏高原、敦煌、内蒙古草原等地,在对民族文化的反思中,痛苦地挣扎着。正像《夜色》中所说: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正是“流浪,爱情,生存”三种受难的叠加,使海子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骤然激化,使敏感而脆弱的海子,在面对重压时,心力交瘁,这种主观情绪传递到诗歌中,就使诗歌中的意象发生裂变,大量带有浓重死亡气息的意象占据主要位置,即使与前期的相同的意象,也由于主观心情内视点的外化,而带有沉重的受难意识。 同时,“大地”意象上的“村庄”在隆隆的工业化的发展脚步中,也失去了往昔的“白色的船”,变成了“五谷丰盛”的村庄,这时诗人已经触摸不到“黄昏的,雨水的”村庄的古典与美丽,充斥在空气中的是从城市涌入的各种市侩的物欲,诗人几乎是愤愤地说道:“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我坐在微温的地上\陪伴粮食和水\九首过去的旧诗\像九座美丽的秋天下的村庄\使我久久难忘”,这给诗人留下永恒的悲伤。 在土地意象中,乡愁情绪已被巨大的现实痛苦所替代,“土地”对于海子的田园风致逐渐变得荒凉衰败,“丰收”后的“荒凉”,浸满了海子孤寂的内心,使海子再也找不到麦芒的光辉情义,留给他的只是冰凉的带血的土地,前期曾哺育诗人的土地(麦子),吞噬了海子的一切,那人类精神家园,海子的大地乌托邦,在现实的重创下变为荒原,“土地的死亡,迫害我,形成我的诗歌”。 在这种压迫下土地意象进一步裂变,走向极端,开始对已往产生深深的询问,“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你无力偿还\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在你头顶寂寞燃烧。”麦地那生命永恒的象征,在这里,已变成对自我的灵魂的质询,而这承载生命摇篮的麦地,已把海子“灼伤”。这种意象的运用,正是此时此刻诗人内心的外化,麦地已打上海子痛苦的精神感情,此刻它已不能保护海子远离喧嚣,而是把这位天才诗人推向了土地的边缘,做着灵魂的拷问与挣扎。昔日麦地中的美好回忆,如今在《五月的麦地》中,也只能“梦想众兄弟”,而看到的也只是“黄昏常存弧形的天空\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失去麦地的海子,在此时“孤独一人坐在麦地为兄弟背诵中国诗歌\没有了眼睛也没有了嘴唇”。这是一幅多么触目惊心的画面,海子在诗歌中用这种近于自残的方式,诠释着对诗歌的热爱,枕着诗歌,孤寂地卧在大地之上,闪动着生命的余辉。 后期“土地”意象已经被刀、斧头、烈火、刽子手等父性意象摧残得面目全非。诗意的土地乌托邦就此消亡,海子只得投入了死亡的黑暗“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春天,十个海子》)。而且他不是像普通人那样以暂时与己无关的态度加以回避,而是主动迎向了它并尽可能在内心中艺术地幻化了它,这可能使他摆脱了死的恐惧,而感受到一种结束生与死的对抗融入永恒的大地的安然,在彻底的决绝之中,海子日日夜夜痴迷着的预言实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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