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在中国如此不凡,繁华和屈辱,逸乐与痛苦,它是近代史的缩影。 向导
活成了一株植物,安静生长,普观万物,所以旅游,一件对于现代人极喜悦,开阔,放松的乐事,于我却极其畏难。
重度的建筑物盲症,如脸盲症一样,除非建筑物迥异怪炫,否则在眼里几乎都是一样,也许小脑平衡系统不完善,完全没有方位感。
用朋友的话说,不能称为路盲,完全是个路痴。
不愿和人出远路,觉得会是别人的一个拖累,然这次的因缘十分具足,儿子元宵节后还有好几天假才回北京上学,所以,向导有了。 旅店
正月十六中午到的南京,住在城郊结合部一个破旧的家庭旅馆里,还好基本生活设备都是齐全的,虽然旧却也洁净。
老板是个装束时尚,半谢顶的中年男人,像某卫视经常带着白手套,像法医一样主持奇案探秘节目的男主持人。
蜗居在家庭旅馆的一楼,养了一只京巴狗,一只美丽的猫,耐烦地给它们洗澡梳理毛发,没什么客人就坐在顺便卖彩票的办公室里打电子游戏,言语中散发一种由教养和历经世事而发酵出来的温暖。 秦淮
安顿好一切,下午便去了夫子庙,历史遗迹已成为商业一条街的景点。喧嚣中无法静心寻觅和历史的融合,失却了兴趣。下午,主要看看南京人民的食物特点。
秦淮河就是一条小河,两边的建筑仿古仿得如出一辙,不借助汉字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不过到了晚上,灯火辉煌,秦淮的味道渐渐在人声鼎沸中弥散出来。
那是庙会的最后一天,据说今年庙会的人数达到历史顶峰。满眼的武警消防人员,人海与灯海交错,手机与花灯并举。
夜晚,只要面对秦淮河,时空瞬间穿越。船上似乎传来千年的丝竹之乐,歌女之音。
船上——一半才子,一半佳人。岸边——一半贡院,一半烟花。如此良辰美景,雪月风花,桨声惊动月影。秦淮河边的故事在水的粼光中,依旧影影绰绰...... 乌巷
东晋的痕迹在秦淮河畔更重的一笔,写在了乌衣巷里。乌衣巷位于夫子庙的步行街里,也是夫子庙少有的僻静之处。
下午的乌衣巷实在太新了,新得完全没有旧时的味道。直到黄昏,历史的乌衣巷才犹抱琵笆半遮面地出现,几株绿植衬着白墙。乌衣巷的匾额上在斜阳余晖中,有了些斑驳的味道。巷子狭窄悠长,青石板路也是光滑的。东晋两个大户人家王谢堂前燕早已不见,也没有了当年的绿树繁花。白墙里不知掩映着多少故事,黛瓦里不知隐含了多少朝代更迭。“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 银饰
终于,从历史的回音中醒来,走进了夜色繁华的现代商业街。
小店一个接着一个,卖着全中国哪里都可以买到的旅游纪念品,儿子一家接一家地吃,直到甜腻到后几天都不愿吃南京的食物。
众多的小店里,有家卖银饰的设计师品牌店,这里的银饰确有止心如水的清心与素朴,儿子用压岁钱买了一个项链和戒指送给我。
戒指是将银锻打成极细的金属丝,用三股拧在一起,随意像我们系普通的绳结一样打了个结,结头两端各有一小团凝滴的银珠,形状既不圆,也不统一,像是随意滴了两滴糖滴子,然处处是随意的精致浪漫。
项链的坠子打造成十字柱,中间两个斜错的小圆,圆中心镶嵌的细腻的微绣,一处粉玫的兰花,另一处青绿的竹。 小店
灯会实在喧嚣,人多得像潮水来袭。我们往安静的巷子里钻,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一家非洲印象的店铺。
与旅馆不一样,旅馆破旧,老板却有景色的魅力。与银饰店也不一样,仅银饰是景,这家店,老板和物品均是景。
老板梳着平头,明黄色的皮服配白衬衣,牛仔裤,干净清爽。
他说店里的物品都是他一件件淘回来的,确实没有重复的物件。物品多来自非洲,也有印度和泰国的。
手工制品与现代机器制品截然不同的粗糙的精致气息弥漫整个商铺,陈设错落有致。走一圈下来,非洲的雕塑和盘子,泰国的首饰和果盘盒,印度的香和铜器。
从非洲磨砂般的黑白色彩走进印度旖香、铜绿以及泰国的斑斓中,每一处每一物都可以细细打量把玩。
老板在旁边不轻不缓毫不呱噪地,适时地介绍,一个不太大的店铺,我们度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全然忘了门外潮涌的人群和硕大奇怪的花灯。
老板像个生活艺术家,干净质朴,自律诚实。他说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早上在家做家务,下午晚上开店,店里有一小片休闲的区域,自品和招待朋友的茶具和自制咖啡的机器。
他说他并不敢去非洲,那里都是艾滋病和抢劫,所以他是靠在非洲朋友带东西回来,他们有个圈子的人去挑选。
他说了很多商品的进价,相当诚实,因为有朋友也从事这个行业,所以对进价多少有些了解。
例如有一批海底石头做的挂坠,二百到八百不等,他告诉我进价都是一样的,是他用自己的眼光按成色不同标的价。
他的爱好更偏抽象的意境,石头里就是流动的墨迹,而我还是更偏向于里面若景的石头,然儿子更倾向他的品味,买了一块送给爸爸。 屠杀
很多年前就知道张纯如,看她写的《南京大屠杀》。读她丈夫写的后记,知道这是一个极天才和敏感的女子,面临人类历史上如此泯灭人性的大悲剧,被无数事实材料凌迟。连绵的耗损,她举枪自杀。
南京大屠杀里奋不顾身解救中国贫民的西方人士,几乎都是在心灵已经破损的余年,凄凉度日,或者自尽(魏特琳——在陆川导演的《南京,南京》中保护女子免受日军蹂躏的美国女人)
即便是看过《南京,南京》,其实相当于没看,大部分都遮住了眼睛,真的没有勇气面对。
这次去南京,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放在最后一天的下午。
去之前,心中反复盘旋着纯如和魏特琳的影像,然后告诫自己,去直面人性的不堪与退化,才能更清醒地知道娑婆之苦,大至战争,小至人际纠纷,不过都是欲望下对于我执的攀援。
即便持续地在心中默念,然从走进大屠杀纪念馆的那一刻,默然的泪水就没有止住。不断提起日常的修行,竭力保持单纯的正念,才微微止住那不断泛起的心如刀割感。 “哭墙”
两个孪生兄弟在拍亡者的照片墙,纪念馆里人较多,但没有任何喧哗,脚步都是轻的。
中央屏幕上是一条河,河上漂过的是一张张亡者的照片,每十二秒中间的大照片就换一个人,纪念大屠杀中每十二秒就有一个无辜的人死去。大厅的两面墙上满满都是亡者的名字,这不是麦加的“哭墙”。而是一面在近代史上,用无辜贫民的鲜血、生命、屈辱构建的,值得后世警醒的“哭墙”。
南京大屠杀应该被视为一个警世事件——它告诉我们人类极易被煽动,被塑造成高效的杀人机器。 结束了一个城市的旅行。南京在中国如此不凡,繁华和屈辱,逸乐与痛苦,它是近代史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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