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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时刻——青年导演胡迁

 程穆泽 2019-02-08
他挥手告别,我们不必假装沉睡,不必假装没有和他们同坐过一辆列车。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时刻。
2018年2月,青年导演胡迁执导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获得第68届柏林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没有人欣喜若狂。此刻,好像有个顽童撕开了岁月的伤疤,空气里弥漫的是忧伤。 2017年10月12日,青年作家胡迁自杀。

胡迁自杀后,一系列关于文艺与钞票的文章,哀叹才华不敌面包的苍凉。

人们臆测一个亡者为何离去,从来都是自以为是,理所应当。

甚至认为控诉了金钱至上,精神萎靡的现实,一种道德卫士的崇高气派。
看到他成名的文学作品叫《大裂》。


《大裂》——如同大地突然在黑暗中崩裂,瞬间吞噬我们生生不息建立的繁华。《大裂》—— 如同连光也不能逃离的宇宙黑洞,只有在那里才有时间的永恒支点——奇点。


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被抽离的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在kindle里,找到了胡迁,和他的《大裂》。
抽着空看完了这本书,掩卷之余,心如空了一般的静默,无语。不是出于对亡者因死亡而赋予对其文字的过分赞美,不是因为对文艺不能换钞票的感慨。
而是他的文字,属于天才的文字,那种被诅咒的天才。
他的文字兼具卡夫卡的意象和隐喻,和海明威的明快简洁。

在这个年龄,如一个初生的婴儿已经站在了纯文学的塔尖上。而在这个年代,这种才华是不被供奉和欣赏的。

他文字里充盈着刺心裂肺的灰暗和无奈,和无奈又期盼的等待成长。


人的成长是向阳的,在灰暗堆积的肥料中长出一棵向日葵,即便忧伤,也要向着太阳。可惜,他还来不及成长为向日葵,便在灰暗的吞噬中凋零。


才子诞生,背负着累世千劫的敏明聪慧而来,也同时背负着无以伦比的孤独和宿命。
他们天生洞穿了生命随业流转的不由自主,和虚妄的无意义,洞穿了欢歌笑语背后的做作,却没有找到生命救赎的方式。
胡迁的文字如他自己所说“去除了语言的修饰,又剥离了美化和塑造,将写作看作直面生活最有力的方式。于是从其中得到某种力量,以对抗世界的灰暗”。

胡迁曾回答记者:“我念过这两个大学,一个属于全国垫底的学校,一个算是好学校......这个时代的青年,痛苦的地方都差不多,环境、家庭、周围是什么人,都改变不了他们本质上的无所适从......

我写《大裂》,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记住那段日子,混乱不堪,但有其野蛮的生命力。
这个小说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想真实地描述出中国百分之七八十的大学生过的日子和面临的状况。如果硬要说,真实可能是特别的地方。”


有人质疑他的作品让人感到颓废、丧气和绝望。
他说:“......人只要有一瞬间反思过自己......真正可贵的事物,是在世界的夹缝中......认识到这一点,也许会对整个生命的秩序有由衷的感动。”
他说这本书的每个故事所有的细节都真实。

“《大裂》写的是中国大部分大学生,或者叫专科生......赖在宿舍每天打游戏,无所适从,不明所以地谈恋爱......这里面有很复杂的东西,复杂得跟加缪的《局外人》一样。”
《大裂》中一篇短篇《大象席地而坐》,被改编成四个小时的长片,胡迁拒绝剪短。


社会混混A,得罪校园恶霸的少年B,与母亲关系恶劣的少女C,子女不孝的老人D,各不相识。

试图摆脱流程般的困顿生活,去满洲看一头席地而坐的大象。


台词说: “人的一生就是痛苦的,在哪里都一样,去到新的地方,问题也还是那些问题”


人奋起燃烧一团火,虚空中只留一阵烟。


鲁迅写过:楼下一个男人病的要死,隔壁的一家唱着留音机。对面是哄孩子,楼上有两个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边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短篇《大象席地而坐》的开头是这样的: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是在黎凯的家里,他说花莲市的动物园里有一头大象。

“它他妈的就一直坐在那儿,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在那儿,然后所有人就跑过去,抱着栏杆看,有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有些才华会令生物动力渐缓渐迟。

其实淤泥里,开出莲花,花芯里都有一滴喜悦的眼泪。而才华有时给人戴了副眼罩,置若罔闻。
一个作家,一个导演,一个可以用最简单明白的文字表达生活寓意的才子,默然离去。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逝者已逝,我们能表达的,只有尊重,愿他一路走好。


2017年10月13日,胡迁的好友,First青年影展执行官李子为在凌晨发布朋友圈称:“身边的男人痛哭失声,而我必须,代替你更用力的活着。今夜,所有语言失效。一位天才陨落,朋友圈关闭。”


胡迁这样的天分,可以活得像海明威一样混蛋,混蛋而愤怒地活着。或者至少到老了,战胜不了身体的无能为力后,本着《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精神——人可以被毁灭,但绝不能被打败。
或像像卡夫卡一生优雅克制,克制到可以一边做着庸俗的公务员,一边用文字与孤独作战。
可惜他两样都不可以,他纯真,坚持并且不愿克制。
人生乘坐不同的列车,无数铁轨阡陌纵横。


常常坐着坐着,有人发现乘错了车,停站口,悄悄溜下车。


他挥手告别,我们不必假装沉睡,不必假装没有和他们同坐过一辆列车。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时刻。


胡迁大裂而归,留下如文火炖粥般渐渐明晰的光亮,腾腾升起的水晶之气,凝结成一颗钻石,伸手,便可将之接在手心。


花开荼靡,逝者已逝,生者继续,和这个世界相安和怡。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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