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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

 快乐老年435 2019-02-11
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

《雷雨》剧照

1957年反右运动起来以后,文化界就乱成了一团,以前相熟的朋友,因为向党提了意见,一夜之间就成了右派,在这种局势的动荡摇摆中,曹禺的言行比以前更谨慎小心了。田本相先生在《曹禺传》中说,曹禺“胆小,拘谨,怕得罪人”。不过,他还是在7月间写了一些批判右派的文章,以前在国立剧校时的老同事吴祖光则成了他的靶子,他接连推出了《吴祖光向我们摸出刀来了》和《质问吴祖光》。为什么这么做?大致有两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这个1956年入党的新党员,对党充分信任,不可能怀疑党的决定。他自己就说过:“那时,我对党组织的话是没有怀疑的。叫我写,我就写,还以为是不顾私情了。”曹禺在国立剧校时的学生、地下党员刘厚生也有相同的说法:“解放初期,他觉得共产党什么都是对的,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次要的原因是在大是大非面前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他写到:“吴祖光,在这当口,你这个自认为是我们朋友的人,忽然悄悄向我们摸出刀来了。”可是表态背后,曹禺又陷入迷惘了。虽然此前的批《武训传》、批《红楼梦》研究、批胡风都没有牵扯到他,但不能说他没有担心。眼前的现实无疑让他畏首畏尾了,他不敢轻易动笔了,创作方向没有了,写作《雷雨》时的汩汩文思一时没了源头。所幸功力还在,《明朗的天》获得了第一届戏剧汇演的剧本一等奖。《雷雨》《日出》《北京人》等几部旧作的演出可谓盛况空前,党和国家领导人到场观看。近几年,他不少时间陷于迎来送往、出国访问等事务活动中,写作的时间大大减少。到1958年大跃进的烈火轰轰隆隆响起来时,因为反右已经沉重了许多的脚步要想快起来很觉困难,他明显感觉自己落后于形势了,于是急忙抖擞精神跑起来,可怎么也赶不上前面奔跑的人。如何用戏剧的形式表现现实生活,一时成了头疼的问题。

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

曹禺在思考

3月间,文化部、剧协、北京市文联联合召开了迎接大跃进创作座谈会。共三天的会期里,从始至终都充满着热烈的气氛,不仅是与会的各团体推出了一整套的创作计划,而且许多作家都慷慨激昂地提出了自己庞大的创作计划。在整个社会局势的影响下,那些创作计划自然是充满“大跃进”式的激情色彩,比如有的作家信誓旦旦,计划一年内创作出几部长篇小说,有的剧作家也不甘示弱提出一年内要创作几部大戏。曹禺私下打鼓,仅就数目字来说,比他已经创作出的剧作还要多。面对这种火爆的场面,曹禺不知怎么发言好,就自己的经验来说,确实有文思泉涌下笔有神的时候,可即使这样,一年内能拿出像样的一二部戏就算不错了。如果一年内要完成好几部大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尤其近一二年事务缠身,写作并不顺遂,《明朗的天》虽然获了奖,却花费了差不多近三年的时间,就是这样自己仍不能满意。面对其他作者的发言,曹禺实在是左右为难,可不管怎样,他还是满打满算给自己压了担子,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写作计划。曹禺这样的大家,意见还是颇受重视的,与会者都静下来认真听他讲,没有谁当面提什么意见。可在随后公开的报道中,他自己认为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完成的创作计划,却受到了含蓄的批评,曹禺“以十分慎重的态度,计划今年至少写出一两个剧本”。他明白创作不能靠一时的冲动,豪言壮语讲出来也容易,而说出来的话怎么具体落实,也就是如何向读者和观众交代,那可马虎不得。

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

曹禺在创作

曹禺的话是说出去了,讲究诚信的他就想着尽力完成。可大跃进的热度越来越高,文艺界也是高热不下,创作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就给曹禺带来了不可排解的心理压力,他突然觉得生活没了头绪,前一段时间就开始的不适应,这个时候更加强烈起来。他努力想着在情绪上调节一下,可心理的东西似有似无,怎么调节也无法使自己的情绪平复。

心理上的疙瘩转移成了生理的毛病,写作只能暂停,先要把病养好。实际上,还是周围热火朝天的情景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他想找一处清静的地方休养休养,于是住进了颐和园里的一个小园子——谐趣园。那个时候,颐和园还相当僻静,游人很少,而园中之园的谐趣园在颐和园里又偏处一隅,围拢起来的四合院如果关上门,则可以与周围隔绝开来,独立得有些冷清。先前的喧嚣已为院中池塘的新荷所取代,可笔下并没有新的构思。大半的时间是在相通的走廊里消磨掉的,不远处的昆明湖也只是偶去一观。在这么一个闭索的地方,夜晚仍有锣鼓声、歌声隐隐传来,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就是在这段枯寂的日子里,陈毅元帅专程跑来谐趣园看望他,那一天,曹禺正在走廊上散步,眼看着陈毅元帅向自己迎面走来。迟疑间,陈老总已走到跟前,就像经常见面的老朋友,没有任何客套,称呼都省略了,拉着曹禺的手大声说:“我正要找你!”

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

曹禺、焦菊隐、欧阳山尊、赵起扬(左起)

曹禺不知道陈老总来看自己,没有任何准备,赶忙把元帅请到屋里,拿出烟来招呼着。曹禺说:我只有前门牌的烟招待你,没有好烟。陈老总接过一支,说:“一样,一样!”刚点上火,陈老总就打开了话匣子,丝毫未改军人的作风,说话像放连珠炮密不透风,别人根本插不进去:“你得出去看一看啊!十三陵水库工地上去转一转嘛!”“你要写嘛!呆在这里有啥子写嘛,没得写嘛!你得出去!”一口气讲了一个钟头,曹禺就没说几个字。“讲完了,走啊!”说走起身就走。曹禺一直相送到大门口,陈毅停住脚步,还是高门大嗓:“曹禺啊!你可记住,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哟!”曹禺默然点头,他当然明白,陈老总的心意,那是殷殷的期盼和深深的鼓励。可这样的期盼和鼓励越发让曹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陈老总在讲的时候,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烟,没有说什么。陈老总的话虽然很婉转,但他明明白白地暗示出了曹禺患的是心病,不能躲起来,要到火热的生活中去感受、去创作。心灵的门窗都关上的曹禺,尽管感激陈毅元帅的耳提面命,可仍然未能完成他那个“落后”的计划。

1958年,曹禺躲进颐和园养病,整个大跃进期间,别说是一个剧本,就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创作《胆剑篇》时,已是196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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