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洋山人自撰年谱卷下 小门生东吴惠栋定宇注补 同学诸子参 康熙十七年戊午,四十五岁。正月,奉旨召对懋勤殿。明日谕内阁:“户部王士禛诗文兼优,著以翰林官用。”改侍讲,未任,转侍读。 《召对录》云:“康熙丙辰,某再补户部郎中,居京师。一日,杜肇余臻阁学谓予曰:‘昨随诸相奏事,上忽 问:“今各街门官读书博学善诗文者,孰为最?”首揆高阳李公对曰:“以臣所知,户部郎中王士禛其人 也。”上颔之曰:“朕亦知之。”’明年丁巳六月,大暑,辍讲,一日召桐城张读学入,上问如前。张公对: ‘郎中王某诗,为一时共推,臣等亦皆就正之。’上举士禛名至再三,又问:‘王某诗可传后世否?’张对 曰:‘一时之论,以为可传。’上又颔之。七月初一日,上又问高阳李公、临朐冯公,再以士禛及中书舍人陈 玉璂对。上颔之。又,明年戊午正月二十二日,遂蒙与翰林掌院学士陈公同召对懋勤殿。次日,特旨授翰林院 侍读。三月,赐御书‘存诚’大字、唐人张继《枫桥》绝句、又石刻‘清慎勤’、‘格物’大字二幅,共四 幅。有《纪恩》诗。” 夏,同学士陈廷敬、侍读学士叶方蔼,直南书房。 《召对录》云:“某与陈、叶二公及读学张公,同内直。一日,以天花颁赐,御札云:‘朕召卿等编辑,适王 台山贡到天花,鲜馨罕有,可称佳味,特赐卿等,使知名山风士也。’故事:二品已上,奉旨称卿,独讲官亦 然,真异数云。八月,内直,同陈、叶、张三学士和御制《赐辅国将军》诗,仍命次日携名字印章入内,各书 一幅,即发养心殿装潢,随御笔同赐。自是,每有御制,必命和进。”淄川唐济武梦赉赠诗云:“何人载笔气 如虹,玉殿南头凤阙东。蜡烛五侯新制诰,鞦千三影旧郎中。临轩已得君王喜,仰屋难忘司扈穷。遥计看题纨 扇日,正开芍药照阶红。”在禁苑中,上尝征其诗,录进三百篇,谓之《御览集》,未敢专行,后汇为《渔洋 续集》。十月,奉旨偕侍讲韩慕庐菼典顺天乡试,得王泰来等一百八十六人。 康熙十八年己未,四十六岁。在翰林。充《明史》纂修官。是岁,以博学鸿儒征者,云集京师。三月,乡试体仁阁下,入翰林者五十人,彭孙遹第一,施闰章、汪琬皆在焉。时公卿庶僚,皆得荐人。魏侍郎象枢询于山人 ,对曰:“公以躬行闻天下,荐士不当专以文艺,必如睢州汤斌者。斯无愧矣。”魏笑曰:“得之矣。”遂疏荐之,山人与汤初未倾盖也。 汤后以阁学出抚江南,入为大宗伯,为本朝第一名臣。天下竟知汤公之荐由魏公,而不知魏公之荐汤公,自山 人发之也。 同年杨以斋雍建出抚贵州,属重葺高祖忠勤公永宁卫特祠。 时宣城施愚山闰章、梅耦长庚、毗陵邵子湘长蘅,常过山人邸舍剧谈,至丙夜始散去。陆有诗云“科跣到门衣 不船”,是也。 康熙十九年庚申,四十七岁。在翰林。 是年李湘北为阁学。陈子端、叶子吉相继为掌院。沈贞蕤为掌詹。山人及愚山、羡门、钝庵、其年诸公,皆在 翰林,互相酬倡,一时传为盛事。 迁国子监祭酒。时司业为刘宣人芳喆,辛丑进士。 国初祭酒、司业未有题名,山人与钟山先生补其阙。 是岁八月置闰。山人以闰八月生也。 山人官司成,首奏请定圣庙祀典照成化、弘治间仪制。又有请正从祀诸贤位号、增从祀理学真儒诸疏,皆有 裨文教。疏载《渔洋文略》。 康熙二十年辛酉,四十八岁。在成均。秋七月,赐宴瀛台。九月,叔兄需次卒于京师。 尤展成侗、邵子湘长蘅为作传。 是时太学人才甚盛。秋试,力持公道,公卿纨绔请讬不得行。所拔识如金居敬、汤右曾、查升、陶元淳、惠周惕辈,皆登第,为世闻人。所取文字,率崇古雅,有《春秋》内外传、《史》、《汉》文、八大家之遗风。考取八旗教习,以文为甲乙。试日阅卷,阅毕榜发始出署,苞且竿牍皆不得行。会一统志馆移取太学生工书法者,立定去取,以黄弘猷为首,黄元治次之,众论佥服。即满州同事亦服其公。教习例得通判,故山人尤慎之。是年冬十二月,覃恩进封父礼部公为朝议大夫、国子监祭酒,母孙宜人、妻张宜人赠恭人。 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四十九岁。在成均。春正月上元,赐宴乾清宫。上首倡升平嘉宴诗,傚柏梁体,廷臣继和。命詹事沈荃书之,御制序文,颁赐诸臣。 《召对录》云:“上元日,有旨赐内阁九卿翰詹等宴于乾清宫,诏赋柏梁体诗。明日早诣阁门。上颁首倡曰: ‘丽日和风披万方。’大学士已下以次赓和。国子祭酒臣士禛恭赋云:‘九德(案:原本作三德)六行为士 坊。’”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五十岁。在成均。是岁撰五言七言古诗,姜西溟宸英序之。 是年,盛侍御珍示裒集辛亥迄癸亥之诗共十六卷,重为编次,曰《京集》,曰《独集》,曰《家集》,合为 《渔洋续集》,属常熟黄子鸿仪书之。明年,刻之吴中。 康熙二十三年甲子,五十一岁。冬迁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 《池北偶谈》云:“祭酒不一二年辄迁去,春秋丁祭无过四者。顺治中,淄川高念东侍郎珩为祭酒,久不迁。 一日至阁,洪文襄承畴戏谓曰:‘高先生可谓五丁开山矣。’高笑曰:‘无妨六丁六甲。’果三年始迁去。 予在成均,迄四载始迁少詹,戏为口占寄先生云:‘嘉话曾闻役六丁,任教人笑纯司成。六丁今日还加 二。始信前贤畏后生。’” 十一月奉命祭告南海。是岁科试得人之盛如辛酉。粤东之役,有诗三百余篇,为《南海集》。自注:门人盛侍御珍示符升、金进士穀似居敬序之。 陈元孝恭尹评云:“虽不及《蜀道》之宏放,而天然处乃反过之。”人以为知言。是冬,奉命南行,雪阻东 平,望小洞庭中有蚕尾山,为唐太守苏源明讌赏地,因取以名其山房,并图为小照,自序梗概以志寄托。一时 海内风雅之士咸谓山人处高位而有超世之志焉。 又有《粤行三志》三卷,《皇华纪闻》四卷。韩阁学慕庐菼、魏昭士世傚序。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五十二岁。元旦大雪,谒五祖山。二月十日,抵广州,入南海神庙,蒇事,登浴日亭观海。四月一日发广州,哭故人程兵部周量之殡。过肇庆,登七星岩。归阻风雨南康,会南丰汤佐平来贺先生来主白鹿洞书院,相约入山,遂与孙处士豹人枝蔚、南康守周星公爘游庐山棲贤、开先诸寺,皆有诗。七月,过里,省侍祭酒公。九月,复命,随请急归里。途次闻府君讣,徒跣奔丧。 山人于夏六月归自粤,便道过里起居,见匡庐公容色肌肤殊头畴昔,惄然动归养之思,因从容言,报命后当请 假觐省。匡庐不许,力命趋装,山人意殊怆然。九月,复命后一日,即循例乞假遄归,而匡庐已先十日捐馆。 徒跣恸哭,作孺子啼。盖山人生而孝友,自读礼尽制外,虽期功之丧,亦必唏嘘累日,辄废寢馈。至性不可及 也。 冬,侄启涫卒,叔兄长子也。 康熙二十五年丙寅,五十三岁。居庐,在西城。 时钟圣舆辕、赵丰原于京、王秋史苹,先后来从游。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五十四岁。居庐。秋,移南城旧第。 是年取唐人殷璠、高仲武诸家之选,各加删定,而益以韦庄《又玄》、姚铉《文粹》,通为《唐选十集》,属 门人盛珍示、王我建较刊。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五十五岁。正月闻太皇太后崩,有诏:四品已上京朝官在籍者,皆赴京师。 三月归里。有《北征日记》。是岁,撰《唐贤三昧集》三卷。 山人云:“《林间录》载洞山语云:‘语中有语,名为死句。语中无语,名为活句。’予尝举似学诗者。门人 彭太史直上来问予选《唐贤三昧集》之旨,因引洞山前语语之。” 康熙二十八年己巳,五十六岁。正月迎驾于德州,蒙慰问甚至。有《迎驾纪恩录》。 《居易录》云:“己巳正月,南巡视河。某以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家居,迎驾于德州,四奉温谕,上尊天 厨之赐,已述《纪恩录》一卷,备载其事矣。庚午十一月初七日,会议端门,李少司马厚庵语予云:‘是日蒙上赐,谢恩散归后,上谕侍卫云:王某如尚在外,可召令入见。侍卫传旨,则士禛已入城矣。复命,上云:既回,不必往召。’上之恩遇至此。” 三月葬先祭酒府君暨孙宜人。冬十一月,赴京师。撰<池北偶谈>,成二十六卷。 康熙二十九年庚午,五十七岁。正月,再补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三月,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居易录》云:“予自少詹事迁副都御史,又旬日,马邑田子湄喜篝(上竹为雨)亦自少詹事迁内阁学士。一日。赴起居馆晤别,翰林掌院满洲掌院学士库勒纳公曰:‘公等亦见冬日鬻花者乎?置之密室,凿池作坎,缏竹其下,溉以牛溲,碚以硫磺,笕引沸汤,扇以微风,盎然春温,经宿而花放矣。众花固未蓓蕾也。及二三月,众花应候而发,而冬花已憔悴,视其根,则已腐败矣。盖春花知命而待时者,冬花不知命而违时者也。仕宦亦然。吾见夫冬花之荣落亦多矣,公等今日之擢,乃春花也,虽迟发,亦不速败。’” 充经筵讲官、三朝国史副总裁。 四月十三日,上以京师畿辅不雨,命三法司赴刑部清理重囚。山人以副宪与焉。原者百十八人。十五日奉旨遣九卿分察坛庙寺观祈雨。山人主灵佑寺。 六月,长女端卒于京师。 七月,秋审。有杨成者,京师细民也,贷旗人某甲钱。会新年成往省父母,妻某氏旬处室中,甲适索逋至,窥成未归,乃迁延至暮,入室挟奸。明日成归,妻泣诉之,成往甲所诘责,甲不伏,反殴成。成走,甲持挺逐之,成急,顾市肆有小刀,取掷之,中甲要害而毙。法司当成故杀,斩。山人曰:“凡故杀,则有必死其人之心;有必死之之心,则必挟挺刃以往。今成徒手往,而反为甲殴逐,急而仓皇取他人之刃以御之,是误杀也。二律悬殊。况甲强奸其妇,罪固应死乎?”又衡阳县萧儒英者,素挟左道惑众。会有盐商王子明宿逆旅,夜失三百金,募能缉获者重酬之。江西士人旷鼐与妻萧氏侨遇于衡,孱而贫,儒英语商,能入冥司,知盗名。翼日又云:“已至冥司,见青面鬼王,示以盗即旷鼐也。”遂率其党东张习等,擒鼐至,诬拷之,又擒萧氏扗之,以其少艾复逼奸之。巡抚止拟强奸律绞。山人谓:“儒英罪状不止是绞,当改左道律斩,庶足蔽辜。如抚拟,秋审或邀矜缓,则大奸漏网,鼐夫妇冤弗伸矣。”是年奉旨,秋决停止。及明年秋审,山人复理前语。诸公皆曰:“公言是。”遂寘儒英于法,而改杨成狱,拟“可矜”。 九月迁兵部督捕右侍郎。案《居易录》:十月十八日。 山人官副宪时,尝欲集《唐六典》诸书,作《南台故事》一书,未几迁侍郎,遂不果。先是少宰赵玉峰士麟任督捕,有美名。山人以承赵后仕,虚怀请益。赵曰:“比年条例已极宽大,吾辈更当推广朝廷德意行之。”山人遂酌定条例数则,题请准行,颁之天下。由是法益宽简。 康熙三十年辛未,五十八岁。春,奉命主考会试,得张青等百五十余人。正主考文华殿大学士张玉书、工部尚书陈廷敬,而兵部侍郎李光地及士禛副之。 栋先王父砚谿公,以是年成进士,榜后谒山人,甫就坐,山人谓曰:“闱中得君卷,张、陈、李三公皆欲拟第一,予独难之,因置第六。以数十年老门生,暗中摸索,反以予故不得元,岂非恨事?”叹息久之。盖先王父于康熙八年执贽于山人,迄今已二十三年矣。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五十九岁。 正月,会议常平仓,西安凤翔二府遵旨发正项钱粮采买,其余各直省数未足者,仍照见行事例捐纳。初稿有“劝输”之语,山人与于总宪成龙共言之而上。四月,循例启奏八旗逃获之数。故事:督捕衙门别有绿头牌,奏知逃官逃兵若干员名,止记总数,以备顾问,而捧牌启奏,系满洲堂官专责。于时,上问:“侍卫马三捷逃往何处?”席珠公不能对。山人不习国语,因下吏部、都察院察议。部院诸公皆言绿头牌启奏,汉官例不与闻,与王公无涉。山人曰:“满汉堂官,平日共事一堂,又同启奏,小有利害,辄分彼此,既非大臣之体,又非协恭之谊,某不忍为也。”遂均议镌级,得旨如议。而席珠公等三人皆去位。总宪于公深叹服,以为有古大臣风。且云:“本朝此事,唯一见于笋敏果公,今见于公耳。”又克什兔者,红带宗属,自四川随征回京,至凤翔病疽危甚。有张希仁者,业疡医,药之而愈。克什兔遂携和京师。张有子玉、女蛇妃等九人。克什兔利之,私诈伪契,诬以卖身。及张归凤翔,克什兔即以逃人告,提比解至,部谳得实。山人与席珠公断张夫妇子女归复版籍,为良民,克什兔送宗人府察议。克什兔怒,牒诉掌宗人府郡王。郡王召侍郎辨质,克什兔辞塞,于是府是部议,克什兔革职鞭责。山人在部不以强御骫法,率如此也。 八月初五日,调户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徐诰武以疾卒于位。 山人调司农,督理钱法。故例有呈样钱,立禁革之。终事不遣一人至钱局。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六十岁。夏四月,侧室陈孺人卒。七月,第三女宫卒。 九月,秋审毕,九卿复议汇题,山人言情真案内尚有可议者三。其一,于相元,聊城人,年七十五矣。旧买薛慎言之田,契价久明,而慎言之孙小喜,自鬻旗下逃归,挟索相元地价。其祖呵之不听。相元不得已,款以酒食,予以钱帛,不受而索金。乃议往市易白金给之。乡保以其旗人也,绳系而行,系急,脰绝遂死。有司当相元故杀。山人谓:“旗人索诈,原有禁例,况小喜之死,死于系,非死于殴杀也。且相元年七十五,老矣,于律例亦宜末减。”改缓决。其一,王训,太平县人,太学生也。其父者佐素封。者佐父丧,其行财人关中键独不吊奠。者佐以逋欠告之县。中键因妻激怒,辄饮毒往王氏辱詈。者佐不能堪,殴之,归途毒发死。有司索贿不得,遂当训故杀。山人谓:“此一事,京辇士大夫皆言其冤,且训代父罪,至拟大辟,其父已死,是一命已有一抵。况向来秋审,凡以救父杀人者,原情率从末减。况训实不杀人,又身甘代父,反不得原,非向隅乎?”改可矜。其一,房得亮,齐河县人。有族人房怀德幼子阿群者,戏嘲其父名。得亮怒掌击之,阿群又詈,适镰刀在侧,得亮取而刺之,中要害死。当以故杀。山人曰:“此斗殴,非故也。”改缓决。诸公皆叹服,谓:“公平反三狱,吾侪今日集议,不虚此行矣。”山人每遇秋审、朝审,必尽言以俟诸公抉择,不肯委蛇从俗,类也。 是年五月,覃恩赠祖方伯公、父祭酒公皆通议大夫、经筵讲官、户部左侍郎。视线成、张,母、妻皆淑人。 《居易录》云:“先祖年及大耋亲教诸孙相继成进士。先考妣教诸子虽稍宽假,然以布政公之故,督课殊切。加快庭训,且四十年矣。至是乃稍食其报,感激国恩,不禁泫然。 康熙三十三年甲戌,六十一岁。在户部。 二月初九日,署兵部事。六月,充纂修《类函》总裁官。同事礼书张敦复、阁学王颛庵、陆义山、翰林官分纂四十人。转左侍郎。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六十二岁。在户部。 五月,驾在畅春院。部务稍暇,与同人、诸及门,为结夏文字之会。山人既次甲子使粤以前及丁卯以后诗、庚午以后杂文,为《蚕尾集》十卷。其古文词前此者,复别为《渔洋文略》十四卷,属门人张汉瞻云章序之。 时捐纳方开,多相缘为奸利。山人一无所预,戒司官凡关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前。在户部七年,始终皭然,如白圭振鹭,得全清白。举朝皆能谅之,然笑其愚者众矣。 山人官司农,既以廉洁自励,退食之暇,兼究心于内典。尝答淄川唐济武简讨书云:“少无宦情,又口不习言阿堵物,虽日在钱谷簿书堆中,不啻空山雨雪,烧品字柴,说无生话时也。”其高致恬淡如此。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六十三岁。奉命祭告西岳、西镇江渎。 康熙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七日乙巳,诏赦天下,遣廷臣祭告长白山、五岳、四渎,及历代帝王陵寢、孔子阙里。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一日戊寅,命下,同遣者十六人。二十七日甲申,上御保和殿亲阅祝文、香帛。礼部尚书、侍郎等官,执事奉使诸臣,皆在列。阅毕,由太和门驰道出,诸臣于午门辞朝,行三跪九叩头礼毕,随至礼部,颁祝文、香帛。 秋七月,过里(二十四日)。八月,侄启潌卒,叔兄次子也。九月,复命京师。是役有诗百余篇,为《雍益集》。 山人寓书盛侍御符升曰:“再使秦蜀,往返万里,得诗才百余篇,皆寥寥短章,无复当年《蜀道》、《南海》豪放之格。然览古兴怀,得江山之助,生色有加;拟诸《眉山集》中所分纪行、游览、古迹、寓兴诸篇,殆兼而有之。” 又有《秦蜀驿程记》二卷,《陇蜀余闻》二卷。 陇蜀旧游之地,具详《驿程记》中,此又纪其所未备者也。 过闻喜县,再葺太师公祠。祠初在夹城,地湫隘,与乔公允升同祀。祁县戴廷拭枫仲官学博,移建专祠于城中。 《秦蜀后记》云:“二月二十八日抵闻喜县。先太师公万历初知此县,至今百余年,有桐乡之思。最喜,汉之左邑桐乡也。闻予至,诸生父老年七十以上者数十人,率子弟迎十里外。至舍馆,予延坐,一一慰劳之。父老具言公恩德,自其祖父以来,没齿不忘,迄今妇人女子皆能道公氏籍。” 归过渑池县,拜族曾祖曙峰公祠,重葺之。 曙峰名之都,字尔章,颍川公孙。万历中知开封府,拔薤锄梗,强宗敛戢,汴人德之,为立祠祀于包孝肃祠之右。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六十四岁。在户部。仲兄卒于家。二月十八。 五月,进《平妆雅》十二章。九月,户部尚书陈公廷敬、户部侍郎王公掞,俱以原衔充经筵讲官。时山人先为讲官,户部三卿皆在经筵,一时传为盛事。 是年七月,覃恩赠祖、父皆经筵讲官、户部左侍郎,加一级。祖母、母、妻皆夫人。 山人仲子官唐山令。唐山下邑,土瘠民贫。山人训以洁己爱民,书《手镜录》一册付之。 康熙三十七年戊寅,六十五岁。七月十三日,迁都察院左都御史。 山人官总宪,一循台规。即一掌道,亦必论资俸升迁,不徇一情面,以绝奔竞之阶。戒言者不得毛举细故,务崇大体。退食旅客,焚香扫地,下簾读书。自一二韦布故交以风雅相质外,门雀可罗也。少宰赵玉峰士麟谓山人曰:“公为户部侍郎七年,屏绝贷贿,不名一钱,夫人而知之。至为御史大夫,清风亮节,坐镇雅俗,不立门户,不急弹劾,务以忠厚惇大,培养元气,真进行大臣也,抑亦今日药石也。” 冬,奉命直南书房,编类《御集》。同直户书陈廷敬、礼书张英、工书王鸿绪。 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六十六岁。在都察院。 圣驾南巡,谕诸臣内直如故。 二月,进《南巡颂》。撰《古懽录》八卷。 六月,侧室张孺人卒。九月,次女婉卒。十一月,迁刑部尚书。夏五月,驾回,迎于通州。会汉军御史郭金城疏载冗员,下九卿集议,遂欲载监察御史若干员。山人力持之,以为不可,且言:“前明南北两台,共设御史百二十员,后载为八十员。国初载为四十员,后又载留二十四员。视明代止存五之一。今巡按一差虽载,然内而巡视五城、登闻鼓、宝泉局、朝庙、经筵、纠仪及监礼、监宰,外而巡盐、巡视茶马,诸差繁夥,内差不足,往往令巡城摄之。某尚欲疏请增数员,顾可裁乎?且御史言官,为进行耳目,谓之冗员可乎?”言之侃侃。吏部尚书库勒纳深以为然,汉御史得不裁,止裁乌金超哈御史三员。 五月,内直南书房。赐御书素缣一幅,云:“瞳瞳曙色上帆墙,野水波添满路光。知是皇畿程日近,林风吹送柰花香。”盖《舟行》御制近诗也。六月二十日内直,再赐御书大字一联,云:“烟霞尽入新诗卷,郭邑闲开古画图。”栋谨按:此系唐韦庄诗,载见《浣花集》。后与御赐“带经堂”“信古斋”二扁,分县东西二第中堂。 十一月初五日,户部尚书马齐、吏部尚书熊赐履、礼部尚书张英并入相。户部尚书陈廷敬迁吏部,刑部尚书李振裕迁户部,兵部尚书杜臻迁礼部,原任江南江西总督兵部尚书范承勳(校:“范承勳”三字据<清史稿>补)起复兵部,左都御史王士禛迁刑部。同日命下,随赴乾清门谢恩。是岁秋审,或以余两为重,定囚之出入。山人独谓当论情事之轻重,不当止论金两。上以为然。 九月,秋审毕,九卿会稿中有河南司闫焕、山西司郭振羽、广西司曹子云三起,初拟情真。山人谓曰:“凡以救父罹罪者,多议矜减。此三人虽以刃,然止当论其救父与否,不必分挺、刃也。愚意缓决为当。” 康熙三十九年庚辰,六十七岁。在刑部。 五月,有北城民徐起龙者,其女嫁冯继隆,有数日,其姑曹氏,淫悍女人也,引所私辛二、僧宣召等逼奸之。女不从,则加炮烙,畏而从之。既两月,始许归宁。女泣诉父母。起龙羞愤,偕其表弟侯六登曹氏之门,欲殴之。曹氏及其奸夫辛二出御。遂鸣于官。解赴刑部,司谳讫呈堂,以起龙兄弟白昼抄抢,草率结案。山人访得其情实,见有二人锒铛系颈,问之,云徐起龙、侯六。山人大怒,碎其牍掷地,诘满汉司官:“汝曹畏势乎?徇情乎?抑纳贿乎?如此爰书,乃敢诳我?天地神明其可欺乎?”立令释二人,锒铛系曹氏、辛二之颈,而令严提宣召到案。辛二囊三木,曹氏拶指,皆吐实,宣召至亦具伏。遂案律定拟,而断女离异归父母。都人皆以为快。六月二十八日,赐御书“带经堂”扁额,令中官送大学士张英处转颁,盖用汉御史大夫倪宽故事也。山人因取杜子美“细雨荷鉏立,江猿吟翠屏”句,属禹鸿胪之鼎写《荷鉏图》小照。南海梁芝五佩兰为作歌纪事。顺天府尹缺,吏部列应升正陪太仆寺卿钱晋锡、光禄寺卿江蘩名。上令内阁传谕九卿,各举所知。众相顾未发,山人曰:“凡科道吏部及监司内升者,皆经皇上举拔,其品其才上所稔知,九卿所举未必能如睿裁之真确,翻恐挂一漏万。且如太仆、光禄,皆有职掌,事务烦剧,今之府尹与古之京兆,事体不同,号为闲曹,未有可为太仆、光禄列卿而不能胜京尹之任者也。”遂罢举,仍以前名列上。上竟用钱为府尹。后再亭赠诗曰:“议屈群言退食迟。”盖指此事也。 秋九月,充武会试读卷官。 《居易录》云:“十月初四日,太和殿试庚辰科武进士周卜昌等一百人。某以刑部尚书与读卷。是晚阅卷六十。初五日晨,同部院启奏毕,与大学士马公、熊公、张公等趋往紫观阁候驾,观马射。上登舟至行殿,御弓矢亲射,诸皇子、宗室及侍卫,以次射毕,始试进士。读卷官侍坐终日。试毕,上复御弓矢如前。射毕,随驾入。晚阅四十卷。初六日,启奏毕,复趋行殿候驾,观步射。驾至,御弓矢如前,射毕,上观选十三人,既而止留八人。至暮,复御弓矢。随驾入,即同诸臣赍殿试卷至乾清宫。上秉烛御西暖阁,钦定第一甲三名、二甲前五名。是日垂问臣士禛年齿科分甚悉。又命取西洋近视眼镜,停驻式之。归馆已及二更。初七日启奏毕,出至太和殿前,更朝服,候胪传。” 山人官司寇,矜慎庶狱,力从宽大。于秋审、朝审尤不敢唯阿缄默。因以改正全活者甚众。《居易录》略记数事,不能件系,然自为副宪即然,不自总宪司寇始也。宗人燕子喜巡抚贵州,同年刘维祯瑞公官贵西道参议,属重葺永宁忠勤公祠。 康熙四十年辛巳,六十八岁。三月,请急迁葬。奉兪旨“卿才品优长,简任司寇,正资料理,览奏情词恳切,准给假五个月,事竣速来供职,不必开缺,刻部知道。”五月出都。 王氏自太仆、司徒二公拜祥,藏书尚少。至司马、方伯二公,藏书颇具矣。乱后尽毁兵火。山人兄弟宦游南北,次第收缉。康熙乙巳自扬州归,惟图书数十箧。及官都下三十年,俸钱所入,悉以购书。尝有一士人,数谒山人而获一见,以告徐健庵乾学。健庵笑谓之曰:“此易耳,但傋每月三五,于慈仁寺市书摊候之,必相见矣。”如其言果然。为御史中丞时,秀水朱竹垞尝为作《池北书库记》。及是给假归里,诸门生为纪其盛,属文陵禹慎斋之鼎写《载书图》以道其行。图成,各有诗纪事。 归,行焚黄礼于祖墓、父墓。撰《居易录》成,凡三十四卷,十月,赴京师。 是年二月,撰《浯溪考》二卷。 康熙四十一年壬午,六十九岁,在刑部。 四月六日,赐御书“信古斋”扁额。 冬,奉旨同内阁九卿御试顺天举人卷。 十月初十日,山人试笔云:“再雪竟夜,积素满庭,晚菊尚敷腴可玩。晨起忍寒坐信古堂,对雪看菊,忽梁溪琴僧岳莲见过,弹《平沙落雁》、《汉宫秋》二曲,古音萧寥,忘其身在长安官是秋曹之长也。作二诗纪事。”诗载《蚕尾续集》。 康熙四十二年癸未,七十岁。在刑部。 三月,进万寿颂。十九日赴畅春苑启奏。刑部释放囚犯八百余人,是日请旨,御批又减等二十一人。五月,赐满汉大学士、尚书、侍郎御书扇各一。山人得御制《虎丘》五言律诗一首。七月初五日,上传尚书王某、大理寺卿李斯义、掌河南监察御史吕琨,同内阁户部赴乾清门,问山东今年水灾情形,并问:“前遣官照品外养蒙古例往赈,实有益于百姓否?”山人奏曰:“皇上轸念民艰,特遣人员照口外养蒙古之例赈济地方。大小官员仰体圣意,实心料理,不敢文具视之,自实有裨益于百姓。但今年之灾非比去年,去年被水不过十余州县,今年则六郡无不被水,加以丹灾,视去年不啻数倍。今旧谷已尽,新谷绝望,民间所苦在于无米。“上谕户部尚书凯音布速发通州仓米往赈。十月,上赐内阁九卿西域蒲桃,人二株。山人以尚书与焉。有《纪恩诗》。 康熙四十三年甲申,七十一岁。在刑部。三月,奉旨同都察院勘玉泉山内外河工。 集乙亥迄甲申官少农以至大司寇京邸之作,为《蚕尾续集》。中间丙子使蜀诗不与焉。钱塘吴宝崖陈琰为之序。 秋九月,罢归,以王五一案失出也。此案司官委咎于堂官,满官又委咎于汉堂官。山人自以年衰,前年引陈力之义,蒙恩不使开缺,回京欲乞骸骨,以大学士能公、礼部韩公疏,上皆不允,不敢继请。兹以微罪行,幸矣。故于都罕院察议深文周内绝不与辩。山人服官,至是四十五年矣。 山人以申告冤抑一案失出,罢官。或曰:“此事自有本末,公当辩明。”山人曰:“再年忆迟暮,今得返初服,足矣。”遂巾车就道,图书数簏而已。送者填塞街巷,莫不攀辕泣下。相国沁州吴公执手唏嘘曰:“大贤去国,余不能留,负愧多矣。”时十月十三日也。先是山人所居里第东堂老桐,朽竅中忽生芝,其色白。至是罢官。 是年三月,覃恩赠祖、父皆资政大夫、经筵讲官、刑部尚书,祖母、母、妻皆夫人。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七十二岁。在里中。 四月游漪园及大明湖诸胜。同游者:钟圣舆辕、朱子青缃也。皆有记及诗。记载《蚕尾续文》,诗载《古夫于亭稿》。是年夏,避暑西城别墅。始叙年谱。 冬,三子启汸自唐山归,需次于家。五月,以迎送圣驾两至德州,主谢氏。青墩相国家也。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七十三岁。在里中,正月赵氏妹卒。 山人第四妹也。适益都太学生赵君作肃。 二月,三田妇王氏卒。三月,侄启涫卒,仲兄次子也。四月,往于兹山别业,憩夫于草堂。山有古夫于亭,取义于此,即陈仲子所居抑泉口也。是年得诗九十一篇,为《古夫于亭稿》。 山人既归里第,闭户著书,不以一字通朝贵,门无杂宾,惟与张萧亭实居、历友笃庆诸君茗饮焚香,往来倡和,积成卷轴。明年五月,大名成周卜文昭较刊于京师之慈仁寺。 康熙四十六年丁亥,七十四岁。在里中。是岁大旱,巡抚檄济东道床磴溪广业临县赈饥,绅士俱具册领赈,山人独不具册。宋以为朝廷之恩不可虚。山人曰:“某不敏,备位大臣,顷四十三年。二东饥,奉旨各自养佃户。今虽里居,敢忘前旨?”遂力辞之。宋述于中丞,以为得大臣之体。然义利之辨不得不言,其实瓶无储粟,乡人皆知之。 康熙四十七年戊子,七十五岁。在里中。宋洪文敏公迈集《唐绝句万首》,经进孝守御览。山人少习是书,惜其踳駮,久欲为刊定,而未暇也。是岁乃克成之。冬,门人李太仆曲江先复浙归过访。李,山人壬子所取士也,于今五十余载。师生之谊,老而弥笃,临别黯然。 是年,山人次一岁之作为《蚕尾后集》。 康熙四十八年己丑,七十六岁。在里中。先祖方伯赠尚书公著《群芳谱》刻于虞山毛氏汲古阁,流传已久。康熙四十四年,奉旨开馆广续,命编修臣汪灏等四人为纂修官,至四十六年告成,凡一百卷,赐名《佩文斋群芳谱》,御制序文,冠于编首,仍存先臣自序,每卷小序亦所不遗。是年,著《分甘余话》,谨录御制序文于卷首,以纪圣恩。冬侍读黄崑圃叔琳视学山左,省山人于里第。黄,山人辛未所取士也。情话之余,述诏旨取故灵璧知县马骕所著《绎史》刻版入内府,因感赋一绝,载《蚕尾后集》。 《池北偶谈》云:“马骕,字骢御,一字宛斯,济南邹平人。顺治己亥进士,仕为淮安推官,终灵璧令。生而清羸,博雅,嗜古,尤精《春秋左氏传》。又著《驿史》,其书最为精博,时人称为马三代。康熙癸丑岁卒官,灵璧人皆为制服云。” 康熙四十九年庚寅,七十七岁。在里中。山人夙有疝气,二十余年,时发为累。是岁,忽婴疡症,辗转床褥,苦不可言。仒十二月,奉旨:“朕每因朝列旧臣渐次衰谢,时切轸怀,爰命内阁询问,顺治年间进士有罢职在籍者,已无多人。王士禛、江臯、周敏政、叶矫然、徐淑嘉、宋庆远皆因公罣误,屏废里居,今年臻耆耋,深可悯念,著复还原职,以未朕格外加恩至意,余依议。”山人感荷圣恩,虽疡症甚剧,使儿辈扶掖,向阙谢恩。即具疏,遣次儿启汸恭齑(下中为贝)入谢。 是年刻己丑、庚寅近诗一卷。山人乙酉年撰诗话六十条,戊子秋冬间,又增一百六十条,共成三卷。是秋授门人黄侍读叔琳序而梓之。 康熙五十年辛卯,七十八岁。在里中。山人以顺治辛卯举于乡,是岁为康熙辛卯,如疡症得愈,肩舆至省,与新郎君序老少同年,亦一佳话。因口占一联云:“得第重逢辛卯岁,删诗断自丙申年。” 案:《王氏家传》:“山人卒于五月十一日,即于是年十二月初七日葬于系河北岸祖塋之次。” 附:嗣君跋 右先君年谱一卷,自著于康熙乙酉,未几而忽婴癢症,时作时辍,故丁亥以下乃病中口授,不肖辈书之。已有真本付先长兄清远较阅,尚未付梓,不意先长兄于丁未年忽得风症,五载而逝,真本迷失。不肖于残编敝簏中得此草本,恭录以藏,识者鉴之。痛念先君自婴癢症之后,苦不堪言,不肖辈从旁窃视,精神大减,至庚寅初秋,变为疡症,呻吟床褥,其苦更甚。会歙中程君圣跂哲友声鸣昆仲,以书来征先君平生诗文,汇为全集,镂板以行。先君呼不肖辈曰:“余所著诗文,每欲删繁就简,合为一集付梓,未果。顷门人程氏昆仲之请,甚惬余怀。”因于病次置各集于枕旁,命不肖查检朗诵,详加去留。力疾编次,共九十二卷,颜曰《带经堂集》,至辛卯冬,始剞劂告竣。不意是书赍到之时,距先君之变已五阅月,竟不及见矣。悲夫!因忆辛卯春疡症愈甚,语不肖曰:“吾初官维扬时,为居烈妇雪冤一事,久欲为立一传,因循未果。今烦闷郁轖中,偈于枕上得之,了此一段公事。随口授命不肖书之,孰意此文竟成绝笔也。呜呼!悲哉!以上二事皆不肖亲承府君之命者,因附及之。不肖男启汧谨识。 附:答北平黄少宰书一通 雍正九年 新城王启汸 王启汧 拜别台颜,忽忽已二十载。迥忆先君在日,与老世台杯酒论文,恍然如昨。自老世台建牙两浙后,音问久疎。今纪纲忽至,得接朵云。捧读之余,如亲磬欬。去厦黄水为害敝邑,适当其汇,田禾庐舍漂没一空。城之女墙距水仅尺许矣,而先祠茔墓四面尽属火光波臣,竟不为害,见者皆疑神佑幸获无恙。乃承老世台悬念及此,直令某辈感泣数行下也。砚溪先生令孙渊源家学,蓄志青箱,欣闻为先君所著精华录诠注,望出非常。因念先君在日,海内文人欣欣愿举,终以因循畏难,身任为艰。今惠世兄竭数载之苦心,汇成巨帙,虽未经寓目,已早知其为学识兼优。老世台以为先君毛郑殆有过之无不及也。兹奉到年谱,乃乙酉夏杪脱稿。其丁亥以下则系病中口授,尚未订正。惟老世台再为斧削,始可信今而传后耳。然例有本传,先君弃世后,先叔幔亭走京师,丐诸名公大人各种文章,其姓氏淹没,已漫无考据。上有太仓相公致到神道碑文,并商丘冢宰致到墓志文各一篇,至今老成凋谢,旧友晨星,庐陵门下则仅有眉山。今以碑文、墓志文奉览,惟望如椽大笔为立本传,列之卷首,且使他日国史、家乘两有所据也。至先君著述,俱已付梓,止《五代诗话》尚未成书,暨《感旧集》二种未经刊刻。但原稿为先长兄取存,今舍侄谒选都门,无从查觅,而一切书板及刷印,谨以案头数种聊充邺架。余容刷就,觅便寄到。何如附及者,先君平日藏书,自弃世后不思分析。因先长兄一病五年,不幸于丁未下世,后始查点,三分收藏。孰知半饱鼠蠹,半坏积霖,而乘间攫去者,亦复不少及。经查验,已多残缺,致使先人手泽尽付东流。可胜浩叹。因老世台关注之雅,故并及之。荒函藉复不尽欲言临风驰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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