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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雪砚，古典人文微信公众号：沉木花香（微信号：cmhxtop）。 吴文英，字君特，号梦窗，四明人。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于苏、杭、越三地居留最久。并以苏州为中心，北上到过淮安、镇江，苏杭道中又历经吴江垂虹亭、无锡惠山，及茹霅二溪。游踪所至，每有题咏。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后“困踬[zhì]以死”。有《梦窗词集》一部，其词作数量丰沃，风格雅致。 在南宋词坛，吴文英属于作品数量较多的词人，存词有三百四十余首，其《梦窗词》在数量上除辛弃疾、张炎外鲜有人与之抗衡；就题材而言，这些词大体可以分为三类：酬酢赠答之作，哀时伤世之作，忆旧悼亡之作。 赠答类的如《唐多令·惜别》：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吴文英的这首《唐多令》写的是羁旅怀人。全词字句不事雕琢，自然浑成，在吴词中为别调。作者起笔写羁旅秋思，酿足了愁情，目的是为写别情蓄势。前二句先点“愁”字，语带双关。“纵芭蕉不雨也飕飕”是说，虽然没有下雨，但芭蕉也会因飕飕秋风，发出凄凉的声响。这分明想告诉读者，先时有过雨来。而起首愁生何处的问题，正由此处蕉雨惹起。所以前二句即由此倒折出来，平添千回百折之感。最后三句没有直说愁，却通过离人心口不一的描写把它充分地表现了出来，更添凄怆。秋属岁未，颇容易使人联想到晚岁。 词的下阕就叹息年光过尽，往事如梦。“花空烟水流”是比喻青春岁月的流逝，又是赋写秋景，兼有二义之妙。由此可见客子是长期飘泊在外，老大未回之人。看到燕子辞巢而去，心生无限感慨。“燕辞归”与“客尚淹留”，两相对照，自可见人不如候鸟。以上蕉雨、明月、落花、流水、去燕……虽无非秋景，而又不是一般的秋景，于中无往而非客愁，这也就是“离人心上秋”的具体形象化了。 词的最后写伊人已去而自己既留，必有不得已的理由，却不明说，只是埋怨柳丝或系或不系，无赖至极，却又耐人寻味。“燕辞归、客尚淹留”句与此三句，又形成比兴关系，情景相映成趣。 我们再来看一首他的哀时伤世之作：《点绛唇·试灯夜初晴》 卷尽愁云，素娥临夜新梳洗。暗尘不起，酥润凌波地。 辇路重来，仿佛灯前事。情如水。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 此词写灯节之事，但词人并未由正面起笔描绘灯市盛况，而是以试灯夜的景象作陪衬，用怅惘的笔调抒发自己逢佳节而倍觉神伤的落寞情怀，虽只寥寥数语，却写得纡徐顿挫，舒卷自如，从而委婉地道出内心的万千感慨。 上片“卷尽”两句，写试灯日遇雨，而入夜雨收云散，天青月朗；以月宫仙女“素娥”代指月亮，即以“新梳洗”形况月色明净，比拟浑成，三字兼带出“雨后”之意。“暗尘”两句则是写地上，化用苏味道“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和韩愈“天街小雨润如稣”诗句，又有所变化、增益，切合都城灯夜雨后的光景。上片并未用雨字、灯字、人字，读后便觉灯月交辉，地润绝尘，舞儿歌女，结队而至，赏灯士女，往来不断，显示出吴文英在语言上的精深功力和鲜明特点。 下片“辇路”两句，写词人故地重游，沉入回忆之中。赏灯那时自己春衫年少，意气风发，记得也是同样的夜晚，月色灯光，交相辉映，箫鼓舞队，绵连数里。这一句隐隐含有物是人非之感慨，景物依旧，可是作者的心情已由欢喜变为落寞。 末尾三句，写往事如烟、柔情似水；月与灯依旧在，伊人无觅处，自己一往情深的凄凉心事，无人倾诉。“情如水”二句也显示出吴文英语言精警的特点。最深的思念就是想象对方也在思念。“春梦”句紧接上文，描绘深夜入睡以后，那悠扬的歌声乐声，绵绵不绝地萦绕荡漾在梦的涟漪中。显得余音袅袅，韵味无穷，真可称得上是“咳唾珠玉”。 最后我们再来看一首他的悼亡之作：《风入松》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yì]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词的上片情景交融，起句貌似简单，但用意颇深。不仅点出时间，而且勾勒出内心细腻的情愫。首句四个字就写出了词人在清明节前后，听风听雨，愁风愁雨的惜花伤春情绪，不由让读者生凄神憾魄之感。“愁草瘗花铭”一句紧承首句而来，意密而情浓。接下来是写分别时的情景，梦窗和爱人在柳丝飘荡的路上分手，古代有送别时折柳相送的风俗，是希望柳丝能够系住将要远行的人，所以说“一丝柳，一寸柔情”，可谓语浅意深。上阕的最后两句写作者伤春又怀人，无以排遣，只得借酒浇愁， 希望醉后梦中能与爱人相见。无奈春梦却被莺啼声惊醒。 词的下阕则写清明已过，风雨已止，天气放晴了，仍不能忘记昔日爱人。按正常逻辑，因深念某人，故不忍再去平时二人一同游赏之处了，以免触景生悲，睹物思人。但梦窗却用进一层的写法，那就是依旧去游赏林亭。于是看到“黄蜂频扑秋千索”，仿佛佳人仍在。“黄蜂”二句是窗梦词中的名句，妙在不从正面写，而是侧面烘托，佳人的美好形象凸现出来。怀人之情至深，故即不能来，还是痴心希望她能来。“日日扫林亭”，就是虽毫无希望而仍望着她来。结句“幽阶一夜苔生”，语意夸张，不怨伊人不来，而只说“苔生”，可见当时伊人常来此处时，阶上是不会生出青苔来的，此时人去已久，所以青苔滋生。 吴文英的词风格绮丽，意境邈远，被称作“词家李商隐”。周尔墉在《绝妙好词》中评说其词“于逼塞中见空灵，于浑朴中见勾勒，于刻画中见天然，读梦窗词当于此着眼。”是很中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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