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经很孤独，也很享受孤独。 上大学那阵子，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连电话也极少见，——一个单位或者村庄就一两部吧。记得那时候的电话是有锁的，或者在一个木匣上，或者在一个铁匣上，把话机装到里面，如果不是主人的亲戚朋友，是要交费才能给打开的。 那冷冰冰的铁锁锁住的，是伸向远方的思念或者直接表达的欲望。 于是，书信成为最常见的感情载体。 精美抑或质朴的几页信笺，当然是孤独的产物。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李清照在《一剪梅》中营造的意境很美，但内心却是寂寞愁怅的。 绮丽浮华掩盖不住那份凄清，而高朋满座同样攫不走那丝落拓。 欧阳修的千古名文《醉翁亭记》绝不是写于“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的“众宾欢”时，而是诞生在夕阳下山、酒醒人静时的孤独之中。 记忆中，每到周末，似乎都是孤独袭来的时候。白日里与好友挤进繁华里躲一时，醉一场，都难以排遣心头涌动的莫名的失落，仿佛灵魂离开了寓所似的无助。曾经写过一首这样的《无题》诗： 是什么 在启动茫然的橱窗 让一切的无奈都陈列在眼前 心中的那一丝幽幽的叹息 滑向嘴边 却又调转方向 在额上突起成忧愁的伪装 淡淡的 远离泪水 却时常转动莫名的痛 端坐为一个呆想 有谁能诠释呢 就是自己 也不知心绪要流向何方 便找一个最安静的时段，——一般是午后，也有晚间。钻进教室，打开录音机，放上喜欢的带子，或者是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或者是童安格的《爱与哀愁》，或者是齐秦的《花季》……目的不在听，而在营造一种气氛。铺开纸，写信，让一串串字符化成一双温柔的手，抚去那些情绪的突起…… 这样，在不经意间，孤独变成了神圣的感受。如同站在幽深的山谷顶端，闭上眼睛，许一个愿，对面传来悠悠的回音，这种回音，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参加工作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拒绝一些本来不该回避的应酬，把自己抛到书堆里，潜游在文字的世界里，咀嚼着另一个时空的离合悲欢。这时候，外人看来是孤独的，自己的内心却是丰富的，更重要的是，在这种主动选择的日子里，单纯的快乐、朴素的充实、甜蜜的寂静……纷纷涌来，那种幸福的感觉远不是打几次扑克、踢几场篮球、喝几顿小酒可以比拟的。 而今，当互联网的触角无孔不入，当手机的功能开发到极致，只要愿意，可以随时知道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情；只要需要，可以任意了解哪怕是最高贵、最私密的人物的信息……通过QQ，借助MSN，坐上高速列车，架乘超音速飞机，宇宙仿佛一下子成为身边触手可及的概念，再也没有天文数字，再也看不到“世上没有的珍奇”。 身居其中的人，就是一个陀螺，不停地转动，转动，有被动的成分，也有主动的因素；既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似乎没有时间停下来抚摸一下胸膛，静静听一听那“咚咚”的节奏。 于是，孤独感没有了。 因为，有的是忙不完的琐事。重要的，不重要的，紧急的，不紧急的，纷至沓来，无休无止。来不及细细去想做某些事情的意义，仿佛谁停下来，谁就会被看成另类或者不负责任的。就如同那些著名实验中的毛毛虫，一个劲儿地围着盆沿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有意识到哪怕稍微改变一下行动的轨迹，就会发现维持生存需要的食物。 因为，有的是推脱不掉的应酬。亲戚的，朋友的，职场的，民间的，真像有人调侃的那样，中国人整天忙忙碌碌于“吃请”，或者“请吃”。不是意气风发地走在往饭店去的路上，就是踉踉跄跄地摇晃在回家或者回另一个家的路灯里。让大把大把的血汗钱或者公款在酒店的账面上蒸发，只换回一个个越来越不清醒的头脑和越来越差的体质。没有多少人会置身局外，酒局之外还有酒局，饭桌旁边还是饭桌。 因为，有的是诱惑从生的网络。股票，期货，游戏，网购，聊天，交友……现实中有的，这个虚拟世界里都有，现实中没有的，它也有。数不清的人8小时以上在这个空间里遨游，在这个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真假难辨的地方骗别人或者被别人骗，把别人弄哭或者被别人弄哭…… 当孤独被挤走时，最常见的是忙碌本身，是无休止的琐事造成麻木的感官，即使打开天窗吸一口空气，也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清新。 但越是这样，孤独越显得重要，才越有意义。因为—— 只有在孤独中，大脑才是冷静的。才可以从容地过滤掉那些“少儿不宜”，才可以过滤掉那些“多思无益”，才可以过滤掉那些“不必提及”。默默地审视自己的影子，才会发现，是胖了，还是瘦了；高了，还是矮了；高雅了，还是市侩了。然后揉一揉眼睛，认清前行的路。 只有在孤独中，人才是真实的。才可以放心地除去那些沉重的伪装和讨厌的面具，才可以轻松上阵，找回自我，才可以激浊扬清，吐故纳新，才可以果断舍弃身边有毒的东西，拔掉体内多余的肉刺，从而心底坦然，气爽神清。 没有孤独，生命就是空中的楼阁；没有孤独，灵魂就找不回家的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