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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的三个朋友

 芸斋窗下 2019-02-15

曹雪芹雕像

曹雪芹生前曾经有三个交情非常深厚的朋友.他们是敦诚、敦敏和张宜泉。

敦敏、敦诚,姓爱新觉罗,是一对兄弟。哥哥敦敏比曹雪芹小五岁多,弟弟敦诚小十多岁。他俩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八王阿济格(英王)的第五代孙。因为阿济格以“谋乱”的罪名被顺治皇帝赐令自尽,雍正皇帝也视其为“奸党”,所以,敦敏、敦诚虽是清朝皇帝的宗室,却不显贵,他们必须通过考试,才能确定是否可获取官场职务。乾隆十一年(1746年),十八岁的敦敏和十三岁的敦诚兄弟俩跟随叔叔恒仁(月山)学诗,在右翼宗学读书,曾去祭奠六世始祖英王阿济格的陵墓。

与敦敏交好

敦敏,跟随父亲瑚巴在山海关司榷,管理税务。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敦敏曾在锦州管理税务,1758年辞官回到北京闲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敦敏授右翼宗学副管,1775年授右翼宗学总管,著有《懋斋诗抄》,年近七十时去世。

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的农历腊月廿四日,曹雪芹在敦诚的槐园里,和董邦达、过子和、端隽、于叔度等人聚会,因为敦敏的一个亲戚从福建带回许多字画,请曹雪芹和董邦达鉴别。曹雪芹指出着色工笔花鸟绢画的《秋葵彩蝶图》是一幅足资珍藏的精品,为明朝画家商祚的作品,而另一幅《如意平安图》则是元朝人仿北宋画家李龙眠的赝品。

敦敏不见曹雪芹的时候,非常想念他。在《闭门闷坐感怀》一诗中写道:“短檠独对酒频倾,积梦连宵百感生。近砌吟蛩侵夜语,隔邻崩雨断垣声。故交一别经年阔,往事重提似梦惊!忆昨西风秋力健,看人鹏翮快云程。”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重阳节后,敦敏偶然去拜访明琳。在书斋闲谈时,敦敏听到隔壁的院子里有人高声畅谈,听出来是曹雪芹,赶紧跑到那个院子去,拉着曹雪芹的手,显得亲切无比,大喊:“摆上酒!”饮酒间。敦敏写诗记述这次重阳节后偶遇曹雪芹的经过,诗的小序写道:“芹圃曹君霑别来已一载余矣,偶过明君琳养石轩,隔院闻高谈声,疑是曹君,急就相访,惊喜意外!因呼酒话旧事,感成长句”。这首诗写道:“可知野鹤在鸡群,隔院惊呼意倍殷。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忽漫相逢频把袂,年来聚散感浮云。”从这首诗可以看出,敦敏与曹雪芹呼酒话旧,曹雪芹高谈阔论,兴奋得恰似“落帽孟参军”。这一年,曹雪芹为敦敏画了突兀奇峭的石头,敦敏在《题芹圃画石》诗说:“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意思是说,曹雪芹是鹤立鸡群、傲骨嶙峋的人,历尽坎坷后,他的全部心思是“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五斗米何足道!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天,敦诚从喜峰口回来,敦敏、敦诚两兄弟到黄叶村访问曹雪芹。敦诚写诗说:“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衡门僻巷愁今雨,废馆颓楼梦旧家,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何人肯与猪肝食,日望西山餐暮霞。”敦敏写诗说:“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燕市哭歌悲遇合,秦淮风月忆繁华,新愁旧恨知多少,一醉酕醄白眼斜。”兄弟二人在诗中都提到:曹雪芹在碧水青山、曲径萝门的黄叶村增删修改《红楼梦》一书,古刹寻诗,集市卖画,日子清贫,像唐朝苏源明送钱给郑广文买酒那样,不为眼下的贫困苦恼,而是愁《红楼梦》的反复增删修改何时问世。的确,一部《红楼梦》,花了已近二十年时间写作,增删几次,颇费周折,且尚未成书问世。这年初冬,敦敏又去拜访曹雪芹,曹雪芹不在家,敦敏写诗记述:“野浦冻云深,柴扉晚烟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秋,满园榆柳叶飞黄的时候,一个雨天的清早,曹雪芹从西郊到宣武门内的槐园来拜访敦敏。这时,敦敏尚未起床,曹雪芹遇见了敦诚,曹雪芹因为秋风秋雨冷彻衣衫,酒渴如狂,敦诚慷慨地解下佩刀来换酒喝,两个人喝到高兴处,写了《佩刀质酒歌》相互答谢:“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我有古剑尚在匣,一条秋水苍波凉,君才抑塞倘欲拔,不妨砍地歌王郎。”敦诚在《四松堂集》中的《佩刀质酒歌》的序中写道:“秋晓遇雪芹于槐园,风雨淋涔,朝寒袭袂。时主人未出,雪芹酒渴如狂。余因解佩刀沽酒而饮之。雪芹欢甚,作长歌以谢余,余亦作此答之。”

乾隆二十九年(1763年)的农历二月末,敦敏曾写信,用《小诗代简寄曹雪芹》的形式,请曹雪芹进城到他家的槐园吃酒赏春,同时参加弟弟敦诚三月初一的三十岁生日聚会。敦敏在信中说:“东风吹杏雨,又早落花辰,好枉故人驾,来看小院春,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上巳前三日,相劳醉碧茵。”因为上巳日是三月初三,所以把三月初一称为“上巳前三日”。但是,遗憾的是,这次曹雪芹竟然因病没有前来。

曹雪芹茶舍

与敦诚交情

敦诚,曾随父亲在喜峰口管理税务,1766年补宗人府笔帖式,随后授太庙献爵之职。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三十八岁的敦诚继母去世,曹雪芹参加葬礼,以病告退。随后,敦诚筑四松草堂、梦陶轩、拙鹊亭、五笏庵,写《闲慵于传》,又嗜酒,别构小屋,名曰“葛巾居”,从此闭门不仕。乾隆六十一年(1791年),五十八岁的敦诚病故。他一生的诗在宗族诗人中地位很高,有《松亭纪游》一卷,著有《四松堂集》、《鹪鹩庵笔尘》,编有包括别人文字在内的《闻笛集》。他死后的五年(1796年),敦敏为之作《敬亭小传》,纪晓岚为《四松堂集》作序。在敦诚、敦敏的诗文中,有6首是专门写曹雪芹的。

敦诚经历了3次考试的失利,正当心灰意冷时,曹雪芹对他深表同情。敦诚有句诗“三年下第曾怜我”写的就是此事。乾隆二十年(1755年),二十二岁的敦诚宗学岁考入优等。此时,敦诚、敦敏与曹雪芹多次相聚在考试院(右翼宗学)。为纪此事,敦诚曾在诗中写道:“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可见,敦诚、敦敏与曹雪芹成了相知相惜的好朋友后,彼此无话不谈。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秋天,也就是曹雪芹抄阅再评《红楼梦》三年以后,和四阅评过《红楼梦》的前二年,敦诚在长城喜峰口当差,他曾怀念曹雪芹,写了《寄怀曹雪芹霑》一诗:“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蒿屯。扬州旧梦久已觉,且著临邛犊鼻裈。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接篱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敦诚这首诗说,曹雪芹或许是曹操的后人,也可能是杜甫(少陵)赞扬过的唐朝曹霸将军的子孙,曹雪芹的文比汉朝大才子司马相如好,诗如唐朝鬼才诗人李贺一样佳。曹雪芹的妻子颇有文才,似卓文君,又待客热情,小兄弟们很愿意来曹雪芹的家里饮酒论诗。被敦诚等人称为嫂子的曹雪芹夫人,为曹雪芹西窗剪烛,红袖添香,堪称文坛佳话。曹雪芹的家虽贫寒,但诗友如云,扪手擒虱,高谈雄辩,推心置腹。自从离别之后,敦诚对曹雪芹昼思夜想,身在蓟门,心驰京师,独酌松亭,遥望落日,遂写成这首诗以寄思念之情。敦诚说,曹雪芹如今虽然落魄荒村,以著书为命,但一张书桌,就可以纵横天下,文章千古事,贫富何足论!敦诚还回忆与曹雪芹在一起相处的快乐时光,希望曹雪芹能勤奋著书,不负自己的理想。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敦诚写的小说《琵琶行传奇》,在敦诚家的西园排演小部梨园成功。曹雪芹看后,深深表示赞许,说:如果唐朝的太子少傅(皇帝儿子的老师)白居易,地下之灵有知,他一定非常高兴,会教他那两个善歌能舞的侍妾樊素和小蛮(樊素善歌,小蛮善舞,诗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说的就是这两个女子)来登场排演一番。曹雪芹写了这样的诗句:“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曹雪芹故居

与张宜泉交往

张宜泉是曹雪芹迁居西山“一径隔幽溪”相邻,彼此相识成为好朋友的。张宜泉大约比曹雪芹大十几岁,也是满族旗人,北京大兴张氏族人,但家门不幸,十三岁丧父,书剑飘零,孑然一身。刚成年时,母亲又死去,因为兄嫂不容,被迫分家。为了生活,张宜泉设私塾,做了教书先生。他生有二子二女,因为天花痘死去一子一女。虽然张宜泉文才很好,著有《春柳堂诗稿》,但终身无功名,穷愁潦倒。张宜泉的《春柳堂诗稿》出版于光绪十五年,由嫡孙张介卿付梓出版。

张宜泉住在北京西郊,和曹雪芹的住处相距不远,他曾去曹雪芹的家里拜访过。两个人一起住宿、步游寺庙、喝酒、做诗。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张宜泉在《春柳堂诗稿》中的一首诗中说:“似历三秋阔,同君一别时,怀人空有梦,见面尚无期,扫径张筵久,封书畀雁迟,何当常聚会,促膝话新诗。”在另一首诗中还写道:“欲寻高士去,一径隔幽溪,岸阔浮鸥水,沙平落雁秋,携琴情得得,载酒兴悠悠,不便张皇过,请移访戴舟。”在描写春夜喝酒的诗中写道:“高斋欣友过,留赏夜清华,破灶添寒火,春灯煎细花,裁诗分笔砚,对酒捡鱼虾,未肯安眠早,长空月影斜。”《西郊信步憩废寺》一诗则是和曹雪芹原韵写的:“君诗曾未等闲吟,破刹今游寄兴深,碑暗定知含雨色,墙颓可见补云阴,蝉鸣荒径遥相唤,蛩唱空厨近自寻,寂寞西郊人到罕,有谁曵杖过烟林?”以上诗篇,足见张宜泉对曹雪芹十分思念。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张宜泉在曹雪芹的画像上写道:“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他在《题芹溪居士》诗说:“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痛悼曹雪芹

对于曹雪芹的逝世,三位好友悲痛欲绝。

得知曹雪芹去世,敦诚在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初春在《鹪鹩庵杂记》中为他写了挽诗:“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肠回故垄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插葬刘伶,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赴楚蘅?”第三句“肠回故垄孤儿泣”之后,敦诚注道:“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意思是说,曹雪芹的儿子夭折,曹雪芹因为伤心而患病。后来,敦诚在《四松堂集》中,把这首挽诗改成了这样:“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第三句“孤儿渺漠魂应逐”之后,敦诚仍注道:“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敦诚在《鹪鹩庵杂记》中为曹雪芹写的挽诗中还说:“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三年下第曾怜我,一病无医竟负君。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他时瘦马西州路,宿草寒烟对落曛。”

乾隆三十年(1765年)暮春,敦敏在通惠河庆丰闸旁的酒楼题壁诗《河干集饮题壁兼吊雪芹》中写道:“花明两岸柳霏微,到眼风光春欲归,逝水不留诗客杳,登楼空忆酒徒非,河干万木飘残雪,村落千家带远晖,凭吊无端频怅望,寒林萧寺暮鸦飞。”表达了对曹雪芹的真挚缅怀之情。

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张宜泉在《伤芹溪居士》的悼诗前的一段小序写道:“其人(指曹雪芹)素性放达,好饮,又善画,年未五旬而卒。”悼诗里,张宜泉把曹雪芹的画比成东汉刘褒画的《北风图》,把曹雪芹的诗比作宋玉的《白雪歌》,曹雪芹生前专心读书写作的地方已经是空山不见人。张宜泉为曹雪芹写的悼诗是:“谢草池边晓露香,怀人不见泪成行,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鋩鋩,多情再问藏修地,翠叠空山晚照凉。”

红学研究者指出:为曹雪芹留下诗文最多的,是敦诚、敦敏和张宜泉三友。曹雪芹去世后,这些诗文成了研究曹雪芹的重要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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