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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四象与《周易》筮法  《周易》解疑系列之四

 dymhoo 2019-02-15

《周易》解疑系列之四

四象与《周易》筮法

    《系辞》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这段论述非常著名,但一直有不同的解释。其一认为是《周易》的宇宙生成模式:以太极作为世界本原,两仪为天地或阴阳,四象为四时或水火金木,八卦为八种自然现象,循次相生,是成大千世界。这一认识始于汉易,《周易正义》的孔颖达疏也宗此说。其二认为是揲蓍或画卦的过程,宋朱熹、清毛奇龄和李塨等都持这一见解。笔者以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对太极、两仪、四象等重要概念的意义作正确诠释。考虑到四象承上启下的地位,并且它在中华民族古代科学文化中有过重要作用,故本文由考证四象入手。
    关于四象,古人主要有三种解释,一是《周易集解》引虞翻注曰:“四象,四时也”;二是《周易正义》孔颖达疏认为,四象“谓金木水火”,这是缺土的五行;三是朱熹《朱文公易说》曰:“四象是老阳、老阴、少阳、少阴(后称四爻象),老阳是九、老阴是六、少阳是七、少阴是八(后称筮数)。”今人多参照虞翻和朱熹的说法作出诠释。如黄寿祺先生《周易译注》曰:“四象,指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在筮数体现为七、九、八、六,在时令上又象征春、夏、秋、冬。” 高亨先生《周易大传今注》曰:“四象,四时也。四时各有其象,故谓之四象。……以筮法言之,筮得一爻,蓍草七揲者为少阳之爻,以象春也。由春往夏,是阳之增长,故七揲为不变之阳爻。蓍草九揲者为老阳之爻,以象夏也。由夏往秋,是由阳变阴,故九揲为可变之阳爻。蓍草八揲者为少阴之爻,以象秋也。由秋往冬,是阴之增长,故八揲为不变之阴爻。蓍草六揲者为老阴之爻,以象冬也。由冬往春,是由阴变阳,故六揲为可变之阴爻。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种爻乃象四时。”
    另外还有古天文二十八宿中的四象(为区别起见,以下称四兽),即
    东方苍龙:角、亢、氐、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奎、娄、胃、昂、毕、觜、参;
    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
四象二十八宿都是黄赤道附近的恒星,共同组成一个整体的恒星背景,用作观测日月五星运行状态的参考系,古人通过观测日月在这一体系中的运动,创建了古代历法。其中最早的推步历法——古四分历,就诞生于春秋末期到战国时代。这是中国古代重要的科学成就,时值孔子的活动年代,也是《易传》中天地之道的哲学思想的形成时期。所以,四象二十八宿与《易传》有着不解之缘。
    《系辞》所云伏羲观天法地而作八卦中,曾有“观鸟兽之文”一说,案《周易集解》中引晋陆绩注曰:“谓朱鸟、白虎、苍龙、玄武四方二十八宿经纬之文。”刘大钧先生的《周易传文白话解》中云:“由上下文义读之,似指天上四象,即朱雀、白虎、苍龙、玄武。”关于其中的“文”,案《左传"昭公二十八年》:“经纬天地曰文”;又案《淮南子"天文训》高诱注:“‘文’者,象也”;以及《贲"彖上》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故天文之义实为天象。二十八宿古称经星,日月五星古称纬星,所谓“经纬之文”,则是经星和纬星相对运动而形成的天象。因此,伏羲“观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对二十八宿的观测,表述为“观鸟兽之文”。因此,把四象视为朱鸟、白虎、苍龙、玄武四兽,完全符合《易传》的成书时代及其中体现的天地之道思想。另外,在《乾》卦卦辞和《文言》中所说的“见龙在田”、“飞龙在天”和“亢龙有晦”中的“龙”,都是指四兽中的东方苍龙。对此,笔者已经在《<乾>卦之龙  <周易>解疑系列之二》中有过详细论述。综上所述,《系辞》中的四象可以释为古天文四象(四兽):苍龙、白虎、玄武、朱雀。
    以上所说的四象的各种解释都有其特定的道理。下面将要论证,四象的意义是多义的,并且各种涵义之间具有特定的内在联系。为此,首先来看《礼记"月令》,这里不但建立了四季、筮数、四兽和二十八宿之间的对应关系,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五行、五帝、五音、十天干等更为广泛的各种概念:
    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太昊,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大簇,其数八。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路,驾苍龙,载青旗。立春,盛德在木。
    孟夏之月,日在毕,昏翼中,旦婺女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中吕。其数七。天子居明堂左个,乘朱路,驾赤骝,载赤旗。立夏,盛德在火。
    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黄帝,其神后土。其虫夥。其音宫,律中黄钟之宫。其数五。天子居大庙大室;乘大路,驾黄骝,载黄旗。
    孟秋之月,月在翼,昏建星中,旦毕中。其日庚辛。其帝少昊,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律中夷则。其数九。天子居总章左个,乘戎路,驾白骆,载白旗。立秋,盛德在金。
    孟冬之月,日在尾,昏危中,旦七星中。其日壬癸。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其虫介。其音羽,律中应钟。其数六。天子居玄堂左个,乘玄路,驾铁骊,载玄旗。立冬,盛德在水。
    《礼记》是孔子弟子或再传弟子根据孔子言行编写的,是孔子思想和《易传》时代的反映。《月令》篇中有全年十二个月,本文只限于摘录四季的首月,用来说明四象概念的意义及其应用。篇中各月首先记载当月的天象,其中包括太阳的位置(日在×宿)、昏中星(昏在×宿)和旦中星(旦在×宿)天象,然后是对应的四象和五行,该月的各种自然现象,天子颁布的有关政令,安排祭祀、农事、商事、土木工程、狱讼等各类政务,后世称为“月令思想”。这是建立在历法基础上的施政纲领,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历史的真实情况。以此为据考证其中的四象概念,要比汉唐以后的文献更为准确。
    西汉初年的《淮南子"天文训》集儒道思想于一体,其记载应源出《月令》,同样是四方、四季、四兽、五行、五帝、五星、五音和十天干的对应体系:
    东方木也,其帝太昊,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乙。
    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其音徵,其日丙丁。
    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镇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已。
    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
    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月令》和《淮南子》中提到的各种概念可以归结于四象和五行两个体系,两者都要追溯到中华民族古老的巫史文化。在五行体系中,已经提到的有五帝、五声、五星、十天干等,详细探讨将留待以后。在四象体系中,已经提到的有季节(包括与季节对应的涉及到二十八宿的天象)、方位、四兽、地支、四爻象和筮数等,在这些概念间已经建立了固定的匹配,反映了当时的观象授时、月令思想和阴阳观念。《礼记"月令》的记载是一个囊括四象、五行体系与国家大政的对应统一的世界模式。这一模式的建立,反映了古人对于客观世界和人类社会之间和谐统一的认识。以下按表1对其中的匹配关系做进一步说明:

表1  四象体系及其对应关系

 季节

 四兽

 方位

地支 

 四爻象

筮数 

 

 东方苍龙

 

 

 少阳

 

 

 南方朱雀

 

 

 老阳

 

 

 西方白虎

 西

 

 少阴

 

 

 北方玄武

 

 

 老阴

 

       

    古代春分前后的黄昏时刻,每当苍龙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时,正是开始春耕的季节。这时夜空中的四象位置是苍龙位于东方,朱雀位于南方,白虎位于西方,玄武位于北方。于是形成了四季、四兽与四方的对应和匹配。
    春季是阳气上升的季节,谓之少阳;夏季是阳气上升到极点开始转化的季节,谓之老阳;秋季是阴气上升的季节,谓之少阴;冬季是阴气上升到极点开始转化的季节,谓之老阴。于是形成四季与四爻象的对应关系。
    在一天之中,卯时日出东方,阳气上升,谓之少阳;午时日到中天,阳气上升到极点开始转化,谓之老阳;酉时日落西方,阴气上升,谓之少阴;子时日在北方,阳气上升到极点开始转化,谓之老阴。于是形成四方、地支与四爻象的对应关系。这样的对应关系,一直沿用到今天。在地理坐标中,以南北为经,谓之子午;东西为纬,谓之卯酉,故地球南北极连线称为经线,又称子午线。在现代天文学的天球概念中,子午圈和卯酉圈的称谓同样也源于此。
    季节、四兽、方位和地支的概念都属于时空概念,因此,可以把四象看作为时空体系的基本构架或基本要素,在这个意义上,四象应视为时空体系。于是,在“大衍之数”的卜筮过程中,以三变定四象,就可以理解为对于测卜事件的时空体系的建立过程,以十八变成卦,则可以理解为测卜事件的时空体系的完全确立,由此可见,卜筮就在于寻求测卜事件的时空体系,借以推断事物未来的发展状态。《四库全书"易类总序》有所谓“推天道以明人事”之语,“天道”者,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也,以四象表示之;“人事”者,人类社会的各种事件也,以卦爻表示之;以三变定四象,以十八变定卦爻,即可沟通天人,以明万事。这就是《周易》卜筮的基本思想。
    《恒"彖》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悠往’,终则有始也”,古人在世代的观象授时过程中认识到四季和昼夜的循环变化规律,把寒来暑往,阴阳升降的四季和昼夜变化视为“终则有始”的永恒性过程。从阴阳学说的哲学高度上来认识,这一过程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少阳——阳气上升,对应于一年的春季和一天的早晨;老阳——阳气上升到极点开始下降,对应于夏季和正午;少阴——阴气上升对应于秋季和黄昏;老阴——阴气上升到极点开始下降,对应于冬季和夜晚。这四个阶段在《周易》的卦爻符号体系中表示为两爻符号——四象。所以,四象标志着阴阳升降、转化的四种状态。
    二分二至是黄道上的四个具有标志性的特征点,其对应天象约在春秋末期已有记载:“夏至至于东井,冬至至于牵牛,春秋分日至娄、角”。这里的天象以太阳在二十八宿体系中的位置表示,春分时日在西方白虎的娄宿,夏至在南方朱雀的井宿,秋分在东方苍龙的角宿,冬至在北方玄武的牛宿,从而形成四兽(卦爻符号中的四象)与二分二至的对应。在二分二至的基础上,对黄道做进一步划分确定了八节,即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四象与二分二至的对应,必然导致八卦与八节的对应,如《说卦》云:
    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齐乎巽。巽,东南也。齐也者言万物之洁齐也。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盖取诸此也。坤也者,地也,万物皆致养焉,故曰致役乎坤。兑,正秋也,万物之所说也,故曰说言乎兑。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言阴阳相薄也。坎者,水也。正北方之卦也,劳卦也,万物之所归也,故曰劳乎坎。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
    这里有八卦与八方的对应。案古代斗柄建辰的观象授时方法,以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八方分别作为八节,因此,以上认识已经在实际建立了八卦、八方和八节统一的时空对应关系,这是《说卦》后天八卦思想的重要标志。《系辞》所谓“崇效天,卑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所谓“八卦以象告”,就是指八卦“效天” 、“法地”而建立起来的八卦与天象和时空体系对应的卦爻符号体系。由于八卦效法天地而立,故由八卦生成的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就能够与天地之道相合,而“行乎”天地之中,进而化生万事万物。
    我们注意到,从四象与二分二至的对应统一,到八卦与八节的对应统一,说明了四象在《周易》卦爻符号体系演化过程中,承担着建立时空体系的重要作用。从现代科学的认识来看,只有把测卜事件纳入到相应的时空体系,才有可能研究事件的演化过程,古人可能是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正是这一认识决定了《周易》的筮法。在《周易》的卜筮过程中首先确定四象,然后确定八卦,再确定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系辞》所说的筮法就是按照这一认识和程序创建的。这样的筮法能够体现天地之道和万事万物之间内在的固有联系,从而实现了两者之间的沟通,简言之曰“推天道以明人事”。
    早在远古的巫史时代,天人沟通的主要手段是龟和蓍。龟为占,即用龟甲占卜,蓍为筮,即用蓍草卜卦。《系辞》曰:“探颐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可见龟和蓍在古代为人们普遍重视,具有相当高的地位。其中龟占需借助五行;蓍筮则借助于四象。在龟和蓍的过程中,五行和四象都需要转化为数字才便于应用,故称为数术。《周礼"春官宗伯"占人》有唐贾公彦疏曰:“龟知一二三四五天地之生数,知本。《易》知七八九六之成数,知末。”其中生数指五行,成数为四象。在《周易》的筮法中,七八九六则称筮数。由于《周易》筮法的推演要借助于蓍草数量的变化,经三变以后所剩蓍草数目必为36、32、28或24根,以四象相除分别得九八七六,与筮数相合,以此确定四象。经十八变定六十四卦及其爻位,就完成了卜筮过程。顺便提及,表1中的筮数与“大衍之数”的筮法相合,但与《礼记"月令》中的筮数有别,估计可能是对筮数的解释不同所致。
    《系辞》曰:“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这一段论述的中心意思是,圣人效仿天地变化,并从这些变化中观测事物的吉凶。之所以特别提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其原因就在于强调指出四象在《周易》的卦爻符号体系中的特殊作用。以四象作为时空体系的认识,归根结底源于古代天文历法和天地之道的哲学思想。正是这些古代科学和哲学思想的成就,使古老的易经得以升华,成为中华文化的源泉,根据这一认识创建《周易》筮法,则有了一个科学内核,成为《周易》中的科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重要贡献应归功于伟大的古代思想家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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