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就是情人节了，原本准备是不更新的。 但漫天飞舞的雪花引来了很多思绪。想了想，给大家讲一个爱情故事吧，今天也只更新这一篇文章。 这个故事，我曾经零零碎碎地讲过，这次算是个相对完整的版本。 之前，曾有某写作团队和公众号吹嘘他们是“非虚构写作”，那我这篇就算是“虚构写作”了。 换句话说，请大家就当小说看吧。 1 好多年前，我第一次离开老家，出省上大学。 临上车前，父母不放心地将我带的东西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几个大编制袋里装着我所有稍为好一点的衣服，一床好几斤重的老棉被，还有他们给我准备路上吃的各种熟食。 然后，才将学费重新裹在报纸里，珍而重之地塞进我缝在衣服里的贴身布口袋中。 火车坐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一天一夜不敢吃东西不敢睡觉也不敢上厕所，一直反复看着随身带的几本书打发时间。 从西站出来，因为不知道怎么坐车，我坐上了一辆黑车，被扔在离学校几百米远的地方。 我背着大包，拖着编织袋，在初秋的太阳下汗流浃背，几乎是茫然地走进大学校门。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自己那时的样子肯定像极了进城找工作的小工。 然后我就看到了罗胖子。 在我们学院迎新的操场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远远见着我，赶忙过来问我是不是报到的新生，又热情地帮我拎着袋子。 我跟着他后面往前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说了句“谢谢学长”。 罗胖子立马大声笑起来，停下脚步边打量我边说：“你叫我啥？我也是今年的新生啊。而且看你的样子，我倒过来叫你一声学长还差不多。” 罗胖子就这样成了我大学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2 大学的学业任务并不太重，闲来无事的罗胖子春心萌动，很快心仪了一个女生。 女生的名字叫七七，是那时候我们整个年级的女神。 这个名字是熟读金庸古龙、金鳞笑笑生等名著的罗胖子给取的。 “女生不一定会记得第一个给她送花的人，但一定会记得第一个给她取了绰号的男生。” 这是罗胖子刚开学没多久在寝室里说的，那时候的他穿着花裤衩，翘着二郎腿，脚上一个指头挂着人字拖来回晃荡，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七七是学霸人设，多数时候都是在图书馆里看书或者上自习，这让从小和学习有仇的罗胖子深感无处下手。 那时候，学校里搞社团活动的氛围很浓，基本上大家业余时间都加入了各式各样的社团。 罗胖子对这类东西一向感兴趣，进了大学简直如鱼得水，一口气参加了辩论队、学生会、足球协会等十多个社团，天天乐此不疲地这边开会那边组织活动，把自己整的跟个老干部似的。 原本以为七七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没想到她居然参加了诗社和学院里的话剧社。 罗胖子二话不说，转头就去报了这两个社团。 结果去了几次就再也受不了了。 这种文艺的东西对罗胖子来说实在超越欣赏水平，每次他去参加诗社或话剧社回来都像是捡了一晚上肥皂似的痛苦模样。 每年冬天，学院的话剧社都会组织公演，但因为罗胖子已经退社且和我一起迷上了游戏，都没有过多关注。 元旦的下午，下起了一点小雪，我和罗胖子照例去了校外的网吧，打了一下午副本和战场，头昏脑胀地出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准备回寝室睡觉。 路过学院礼堂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的白板上写了话剧社当天的“演出预告”，我和罗胖子好奇地凑近一看，剧目有《李尔王》《雷雨》《国王与裁缝》……都是些很传统的剧目，但最后一个，赫然写着《大话西游》。 话剧社还会演这么现代的玩意儿啊，我和罗胖子都来了兴致。 礼堂里隐隐传来声音，罗胖子看了看时间，快晚上十点了，问我：“你猜他们的演出会不会快完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罗胖子颇为意动地说：“要不进去瞅瞅？” 又懊恼地补充道：“真是可惜，要早知道有话剧演出，今天就不去刷副本了，搞不好还能看到七七演话剧呢。” 我们站着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决定去看看。
3 当我们轻轻推开礼堂侧门，舞台上伤感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我和罗胖子不敢抬头看，低着头趁着灯光昏暗，摸索着往礼堂中间溜去。 没想到能坐好几百人的礼堂居然座无虚席，我和罗胖子一时半会找不到空位子，只好继续低着头往舞台前面溜去，最后在舞台下一个灯光照不到的空地上一屁股坐下来。 当我们坐定后抬头往舞台看去时，都感到大脑轰然一下。 七七就站在台上，侧着身子，手里握着一把光华流转的剑，轻轻地架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古装，长发先在头顶轻轻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再沿着耳后的脖子自然地垂下来。 发髻上插着一支古色古香的簪子。 可能是因为正式演出，她还化了盛妆，与平时淡妆素抹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和罗胖子坐那么近，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都看呆了眼。 舞台的灯光很亮，她的面色却很苍白，充满悲哀，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听着她面前的“至尊宝”念出那句经典的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惜我却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 七七没有说一句话，但眼睛里又像是已经说了无数话。 背景音乐卢冠廷的《一生所爱》微微响起，却非常轻非常淡，似乎从天边传来，怕惊扰了这台上的一切。 从我和罗胖子的角度看过去，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眶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泛红，然后缓缓滚落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是在演话剧，但我们却都已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我偷偷看了下坐在旁边的罗胖子，正两眼出神地盯着七七，似乎已经完全融入到整个画面中去。 虽然之前，罗胖子提起七七就是一副恨不能一见倾心的样子，但我们都知道，他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但这一天，我知道他是真的动了心。
4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七七还是被另一个男生给追走了，那个男生是她高中同学，美术特长生，在美院上学。 男生追七七从高中追到大学，他有一个大本子，已经翻得有些破旧了，但却从未给人看过。 有一天七七去他寝室玩，看到摆在桌子上的大本子，好奇地翻开来看，震惊了，那本子上画了七七从高中到大学各个时期各种情绪下的样子，有穿着鹅黄色毛衣的，有穿着过膝长裙的，有的在翘着嘴微笑，有的在侧头思考。 唯一相同的是，画的都很美。 七七当场就感动哭了。 那时我还很单纯，听七七的室友S绘声绘色说起的时候，也特别感动。 罗胖子倒是颇不服气地说了句：“这有什么了不起，他一个学画画的，画这种东西不就当做家庭作业么，谁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的平时作业了。” 顿了顿又说：“信不信，我有一天设计一个以七七为主角的游戏？” 这或许也算是罗胖子的一个情怀了，就像他一直想用小时候喜欢的《黄飞鸿》来做游戏一样。 后来罗胖子创业失败，可能就是因为情怀太多了。 而我则一直要到看了电影《咱们结婚吧》，电影里姜武也用了个破本子画了许许多多女神高圆圆的素描，也把高圆圆感动哭了。 才明白，这TM就是个套路啊。 但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因为这个套路是需要底气的。 而罗胖子明显没有这个底气，别说画画了，他连拍照都能让女生想砍人。 所以他追七七的方法简单粗暴又腐朽落后，比如时不时买买早餐、帮忙装装电脑、请七七的室友吃吃喝喝等等。 七七拿他没办法，好好沟通、板起脸生气都没用，只好任他这样。 有一次晚上八九点的样子，突然下起了暴雨，一般这时候七七都在图书馆上自习，罗胖子看了宿舍外瀑布样的雨幕，问也不问就扛着两把伞冲进暴风雨中。 回来时，大半个身子都在滴水。 后来，七七还是和别人谈恋爱了。 但罗胖子依然无怨无悔。 我很好奇，有一次问他：“你这样做有啥意义啊，你以为靠这个就能追到七七？何况别人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不懂。”没想到罗胖子居然还不服气。 他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又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说：“正常情况下，这样做当然没什么用。但当七七和他男朋友吵架的时候，或者他男朋友欺负她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我对她的好了。” 当时就感觉，罗胖子这套路真不是一般的深啊。
5 七七恋爱后，罗胖子和我一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四年，唯一的成就都放在网游中，毕业的时候才发现，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原来也可以转瞬即逝。 最后一天的毕业散伙饭，那些即将各奔东西的同学们，一边说着一些“毕业后要多聚聚啊”“要约个时间一起回母校”之类的废话，一边觥筹交错地喝酒唱歌，一个个东倒西歪。 吃的一半的时候，在班长的提议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人就是七七。 班长是组织活动的人，她以一副吃定七七的样子问她：“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选一个吧。” “我能都不选吗？”七七显得很窘迫，这种活动她一向参与得很少。 “不行——”许多人都在起哄。 “那真心话和大冒险有什么区别啊？” “真心话就是我们问你一句话，你必须认真回答，比如你最喜欢哪个老师呀；大冒险是我们要你做一件事，你必须完成，比如去抱一下罗胖子啊……”班长看着罗胖子笑嘻嘻地说。 “那我选真心话吧……”七七无奈地道。 “听好了，这个真心话的题目是：如果你要从在座的男生中选一个做男朋友，你会选谁？”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啊！”七七抗议道。 “所以才是如果嘛。” 七七的脸都红了，明显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不就选我吧。”罗胖子晃着脑袋臭不要脸地说。 许多人都在起哄，我也跟着起哄。 七七也被逗笑了，就坡下驴地说：“那要不就选罗磊吧……” “不行不行，你太敷衍了，明显不是真心的嘛，都快毕业了，快快，来点真心的。” 七七犹豫了一阵，看着大家一副期待的样子，用开玩笑地口气说道： “你们非逼我的话，我只能瞎说了哈，不让我选罗磊，那我就选学长吧，反正他们俩感情好，不会吃醋……” 我当时也只当是开了个玩笑。 在大家哄然大笑中，七七被人起哄着各敬了我和罗胖子一杯酒，我和罗胖子看着她抿了几口酒，白皙的脸上透出明艳的绯红来，如同当年在话剧舞台上盛装出场的样子，都说不出话来。 大家还在闹着让七七喝完杯里剩下的酒，想捉弄这个平时不太参加聚餐活动的人。 罗胖子一把从七七手里夺过杯子，在大家震惊的眼神里，大嘴一张就把剩余的酒都倒进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借着酒劲，招呼着大家叫了几辆车一起去唱最后的“散伙歌”。
我坐在KTV的角落里，一首未唱，只是和罗胖子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啤酒。 那天晚上，七七就唱了一首歌，在我和罗胖子已经醉的歪倒在沙发上、其他人也都乱成一团的时候。 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来时，我几乎已无力支撑。七七充满深情的声音从另一个角落里传来，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透彻，就像直接出现在我和罗胖子的脑海里一样：
这首歌让许多人沉默了，KTV里寂寂的一片，只有头顶的彩灯一圈一圈的从地面划到房顶，又划下地面。 年轻时，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心目中女神的盖世英雄，即使一朝失意终有一天也将大圣归来。 但当我们被生活戴上紧箍咒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不仅没有成为齐天大圣，甚至也没能成为至尊宝。 我们只是成为了夕阳下围观群众中的一员，成为这个城市里走在路上的陌生人，成为别人生活里的甲、乙、丙、丁。 这世间太多的机缘巧合，也不过是另一场人生里的命中注定，是整个生命长河中的片段零波，在某一刻激荡而起，再重重落下，融归水中。 歌声已经远去，罗胖子握着酒瓶的手缓缓垂下去，瓶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罗胖子满脸都是泪水，没发出一点声音，却已经哭得像个傻逼。 念念不忘的，也将终成绝响。 6 一晃眼，好多年过去了。 这些年里我一直很努力，也很拼命。 我变得更加理性和克制，很少去想感情的事。 我终于小有成就了，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艰难地扎下了根，再也不是穷山沟里出来的样子了。 可是却再也换不回以前的日子。 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七七，也没有她的任何讯息，现在想来她也该结婚了，或许说不定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罗胖子结婚很早，现在孩子都快打酱油了，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中年油腻大叔，却还时不时地撩拨一下我：“学长你说说，放弃一个喜欢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啊？” 我一般只回复一个字：“滚”。 前些天去看《流浪地球》，最后放了一段江南《上海堡垒》的预告片。 也是各种大场面、大制作，一副科幻大片的样子。 但他们却不知道，《上海堡垒》和《流浪地球》骨子里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上海堡垒》所有的情感和故事，都浓缩在了小说中的一段话里：
在金庸小说《神雕侠侣》的尾声，13岁的张君宝第一次遇到了16岁的郭襄，她为他绑扎伤口，却为即将离去的杨过流着泪。 一百多年后，张三丰从身边摸出一对铁铸的罗汉来，交给徒弟俞岱岩道： “这对铁罗汉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侠赠送于我……” 张三丰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 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千百年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求之而不得，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明明而错过，更有太多的一转眼已为人母、已为人父。 人的很多伤感，都源于往事的不可追悔，于是做错的就永远做错了，错过的就永远错过了，遗憾的就永远遗憾了。 很多人很多事可能从来都不会想起，但也永远都无法忘记了。
想起，大学毕业前一天晚上，室友们都出去开房的开房、通宵的通宵去了，我和罗胖子聊天扯谈。 罗胖子忽然问我：学长，放弃一个喜欢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啊？ 我一下子懵了，随口答道：我哪知道，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罗胖子很久没说话，盯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非常认真地说： 别装了学长，你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吗？ ————
又是一年情人节，仅以此文送给大家。 希望喜欢的人千万别错过，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以后许多不堪的日子里，不再会有 一见钟情的少年 在今后的日子里 所有天才般的情怀，千万个等待的黄昏中 一场为你而来的电影 一定与我无关
在这谷地的三月，春天 和无人问津的麦田一起窥视着我的沉沦 坠入江海的，仅仅是一场少女的笑
而我终将全身而退 在什么样的码头 骄阳似火，热恋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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