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色: 字号:
回老家过小年
2019-02-17 | 阅:  转:  |  分享 
  
回老家过小年刚进入腊月,我的心里就敲起了小鼓,快过年了,得回老家一趟。二十一日的早晨,我给哥哥打电话说,小年的那天我想着回去。哥哥正在临沂的
一个地方打工,他说,好呀,那天我也不干了,也回家。哥哥接连说了两个“也”,让我觉得他很想见到我。于是就准备回家,去年因身体的原因,
过年时没能见到哥哥,就想着这次见了哥哥,一定得好好聊聊。晚饭后,在临沂工作的侄子文杰来电话问我,小年回家,定下来了没有?我说,定下
了,给你大大打电话了。文杰说,那好,那天我也回去。小年那天,天气不错,温度不很低,阳光也很好。早饭后,我和媳妇把回家的东西搬进车子
的后备箱,临开车,我还问媳妇,那盒二十年陈酿的汾酒带着了没有?媳妇说,放心吧,你都说了三遍了。石臼离老家岔河一百二十多公里,于是我
就自报奋勇地说,车由我来开。平时家里有事,车都是媳妇开,这次远行,媳妇能让我开车,可能有她的想法,回的是我的老家,我有这个要求,又
很久没见着哥哥,心情迫切。一路上,车子努力前行,虽说我的驾驶技术一般,但还是很顺利地在十一点前,停在了岔河的东西大街上。车子驶进村
子时,有戴白孝帽的村里人在车窗外走动着,还有悲痛的音乐响起来,快过年了,是村里的谁殁了呢?我心里嘀咕着,远远地看见了哥哥,他也是才
从临沂回来没几天,站在大街向家里拐的胡同口,那棵水泥电线棒跟前,阳光打满了他的全身,金灿灿的。哥哥还是穿着他那件穿旧了的深蓝色中山
装,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路过的村里的人笑着说话,他算好了我快到达的时间,在那里等着我的到来。下了车,见到村里一起长大的兄弟爷们,自
然是很高兴地打招呼,哥哥也在其中。现在能再次见到我,哥哥很是愉快,帮着搬下车后备箱里的东西,当拎起那盒汾酒时,我说,哥,中午咱们就
喝杯这个。说完这话,我看见哥哥眉间皱了皱,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为我的冒失而自责着,怎么主动提出要喝酒呢。因为他平时爱喝酒,嫂子一直管
着他,因此他俩的关系有时紧张着。走在胡同里,我问哥哥,是谁殁了呀?他不假思索地说,龙厚大叔,喝酒喝的,前天殁的。来到家里,还是那个
大院子,堂屋门前那棵柿子树长得快过房顶了,在半空里伸张着枝权。侄女文霞领着她的三个孩子早就来到这里,此时三个孩子正在一沙堆里玩得欢
快。嫂子坐在堂屋前的一个板凳上,面前的盆上边有一块菜板,她正切着土豆丝,我喊了声嫂子,她笑着说,回来了哈,知道你好吃酸辣土豆丝,中
午就炒。我心里一热,还是嫂子有心呀。嫂子继续她手里的活,知道我要来,她正准备着炒菜。媳妇放下东西,就过来帮嫂子择菜,顺菜,将带来的
炒菜从塑料包里放在盘子里。哥哥没说清龙厚是怎么殁的,带着好奇心,我问嫂子,快过年了龙厚怎么殁了?嫂子微笑着,有点狠地瞅了站在那棵柿
子树下边的哥哥一眼说,喝酒喝殁的,头天晚上喝了酒睡觉,一夜没有水喝,渴死了。我马上明白了哥哥刚才我说中午喝酒时皱眉头的表情了,眼前
活生生的例子,不能让哥哥喝多了酒,心想中午即使喝酒也得少喝,差不多就行了。不多会儿,侄子文杰回来了,领着儿子奥运,奥运长高了,北京
奥运会那年出生的,现在正上小学三年级,手里拿着两张奖状,给哥哥看,哥哥说,给你二爷爷看看。可我对奥运来说,生疏了些,他还是把奖奖给
了哥哥,哥哥又递给我。我看了抚着奥运的头说,你学习真好呀,得了两个星,英语之星,数学之星。哥哥听了裂开了嘴笑了。我说,当年我要是有
这两个星,高考考得就更好了。吃饭的时候,媳妇围着厨房围裙,端菜上来,热气腾腾的,喷着香气,大方桌子上放满了盘子,小孩子们饿了,先让
他们吃,接着大人坐下来,侄女婿小郭也来了,见了面就很高兴,桌子坐得有点挤,嫂子说,还有张桌子,抬过来和现在的并成一张。很快两张桌子
合在了一起,桌边立时宽敞了起来。现在很少能见到一家有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的场面了,这让我很是感慨。哥哥和我东西对面坐着,在两张桌子
的合缝线间,北边是孙子、外孙、外孙女,南边是文杰、文霞和小郭,不多会儿,媳妇和嫂子做完了饭,也坐在南边吃饭。还是开了那盒汾酒。打开
盒子时,我一惊,以为是两瓶二斤的,却是两瓶一斤的,嫂子担心的怕哥哥喝多了的事,就放下心来,这也是上苍的眷顾,不让我跟哥哥喝多了酒。
两个酒杯倒满酒时,就着热乎乎喷着香气的炒菜,哥哥端了酒杯跟我说,喝吧,你身体好了,今年回到家来,比什么都好,前几年一直忙,小年回不
来,现在回来了,我很高兴。我心头又是一热,哥哥呀,再苦再累,还是那么关心我,只是平时不让我看出来。我想起了过去了的一年多,虽然吃了
不少苦,受了太多的罪,可有哥哥的默默关心,我还是挺过来,回到了家里,并且是在小年这一天。我的泪在眼眶里打着旋转,跟哥哥一起,喝了一
口杯子里的酒。两人分别喝了两杯后,媳妇怕我喝多了,坐在旁边一直提醒,嫂子吃着饭,一言不发,好像也在提醒,不光是提醒哥哥,还有我。我
说,哥呀,咱们都这个年纪了,不喝多了,身体要紧,吃饭吧。哥哥意犹未尽的样子,说这酒好喝,都尝出糠性子味了。文杰说,有糠性子味的酒,
是粮食酿成的,好酒要品,不能多饮。我说,是呀,剩下的,哥你就品着喝吧。哥哥看了一眼嫂子,可能感觉到了刚才说龙厚大叔殁的原因时,嫂子
狠狠地看了他的那一眼,没说什么,放下酒杯,吃起手边碗里盛的米饭,这时正好文霞端上来一陶瓷碗菠菜鸡蛋汤,就着这汤,我和哥哥吃完了各自
碗里的米饭。孙子、外孙、外孙女早就吃饱了,扔了碗筷跑到天井里玩去了。嫂子说起了哥哥的情况,真的令人揪心。她说话时泪水就在眶里打转,
是因为见到了自己家里的亲人。哥哥曾在今年夏天因为喝多了酒,一连五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身子发软。眼看起不了床了,嫂子急了眼,跑到板
泉镇上,去前村找二姐,到后东村找三姐求援,劝哥哥吃点饭,喝点水。二姐和三姐听了嫂子说的,惊得头都大了,脚不点地地跟着嫂子,来到哥哥
床前,硬拉拖拽,才逼着他坐起来,让他喝水,他不喝,说男人不吃不喝能撑七天,他还能再撑两天。二姐怒了,三姐哭了,哥哥见状无奈,只好喝
了两碗水,又吃些饭,才缓过了劲来。眼前的哥哥也很惭愧,自言自语地说,我不喝酒了,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坐在他周围的人听了他的
话,放心了。只有嫂子说,别光说嘴,看今后的行动吧,别忘了龙厚大叔怎么殁的。哥哥讪讪地笑了,站起来很自觉地换了话题,好上坟了吧。媳妇
说,是呀,早点上了坟,趁天不黑,我们也好回石臼。于是我跟着哥哥走出了堂屋,媳妇和嫂子还有文霞收拾桌子上剩下的饭菜,涮碗涮盘,文杰和
侄女婿小郭从门市部早就买来了黄裱纸,正在天井院里的那棵柿树底下,用纸橛子在上面打印着钱币。哥哥走过去蹲下,很熟练地把打好了钱币的黄
裱纸,划成旋转样的花纹状,然后两三张一沓地叠成扁平的喇叭形,为防风刮跑,就踩在脚底下,等全部叠完了后,装进了一只大箢子里。再裁叠好
一沓坟头纸,在箢子里放上一瓶酒和一只酒杯,就等着往坟地出发了。哥哥说,等着本家的二叔厚成和他那边两个在临沂上班的弟弟一起,咱们就去
坟地。很快厚成就来了,紧接着两个弟弟也来了,骑着一辆三轮车,车兜里装着盛黄裱纸的箢子,文杰将家里准备的箢子也放进去,爷们七个就往堰
堤西去了。奥运跑在最前边,两个弟弟推着三轮车,我和哥哥、厚成、文杰跟在后边,出了村子的胡同,就来到西堰堤上。西河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
前,以前茂盛无际的芦苇荡换成了现在高大挺拔的杨树林,河面变得窄瘦多了,在寒冷的空旷里瑟瑟抖抖地弯曲着,只是水比前几年多了起来,在河
道的阳光里盈盈满满的,厚成说,这是因为村里有人在下游建了处拦水坝。那座三孔的石拱桥,不知为什么,变成两孔的了,桥面上还是水泥板覆盖
,只是由三块换成了两块,变得又矮又短又窄,几乎萎缩成了没有力气的蹲墙跟老头,架立在河道上方默默在承受着应承受的一切,桥两岸以前经常
在上面洗衣服的石头护坡也没了,只剩下岸边的泥地高高在耸着,吞着被风裹上来的河水。脚下的堰堤,往北走着走着就快没有了,有的地方被挖得
很是陡峭,得探着身子才能通过,两个弟弟的三轮车只能从堤下走过。堰堤通向冥界。西侧远离河道有一片狭长的荒地,以前是村里的梨树行子,现
在一座座坟像笼屉里的馒头,一个挨着一个,四下里望去,茫茫一片,越来越多。堰堤往北变得几乎不能走了,只好走下去,在堰西侧的坟间穿行。
有旧坟,一个个小土包,上面有雨水流淌的沟痕,坟头也萎缩得分辨不出来了;有新坟,新土还带着锨镢的印子,坟头上的草,仍然有力地迎着吹过
来的风。有的家人立了墓碑,上面很庄重地写着名字,都是当年我尊重和羡慕的兄弟爷们,现在成了值得怀念的人。每经过一处本家的先人墓前,都
得停下来,烧纸,压坟头,然后跪下来,心里很虔诚地磕四个头,祈愿他们在冥界有钱花,有衣穿,有大屋住,有好车开,也祷告他们施展上天的力
量,保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子孙平安健康,心想事成。往北走,沿坟地间的小路,继续往北,终于来到父母坟前。母亲已经去逝四十年了,父亲也离
开二十四年了,我和哥哥站在父母亲合葬的坟包前,瞬间感到来的路已经没有了,去的路也走了近一半了,真正由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变成需要自立
自强的大人了。火纸在坟前燃烧起来,哥哥把酒瓶和酒盅从箢子里拿出来,递给我说,去年你没能来,你先给爹娘奠酒吧。我接过酒瓶和酒盅,感到
了哥哥的情意,把酒当着火纸燃烧的焰头浇了下去,酒就着汹涌的火焰,更加汹狠地燃烧起来,火头越烧越旺,里面呈现出了一个个突起的形状,我
的双眼几乎被烧耀得炫晕了,仿佛看见了这些突起形状里面,有父母亲的那亲切的面容闪烁着,这时哥哥似乎拉长了声音说,磕----头----
,给咱父母亲磕头吧。于是我和哥哥还有文杰、奥运,还有厚成、两个弟弟,都跪下,膝盖下是掉落很久的杨树叶子,已呈腐败的样子,黑黑的包围
着腿部,双手插进树叶子下边泥土的冰凉里,随着哥哥身子起落的节奏,磕头,磕头。祈求父母大人,在天堂逍遥好活,在人间保子孙平安康健。上
完坟回到家里,就到了我和媳妇回石臼的时间了。天光仍亮,哥哥和嫂子把早已准备好的过年的豆腐、粘豆包、汤圆面子、炒花生等统一放在了一个纸壳箱子里,还提了一大塑料桶花生油,来到大街的车边,放在了后备箱里。暖暖的浓浓的过年情意,哥哥,我收下了。媳妇开动车子时,哥哥和嫂子,还有文杰、二叔厚成、两个弟弟,都站在车窗旁,向坐在后边座里的我招手,我立马受了感动,心想得永远记住这一瞬间,就把头露出车窗外说,再见了,过年好,哥哥要履行午饭时说的话,从今后不要再多喝酒了,不要再发生夏天那样的事了,有事没事常联系常交流,有事打电话告诉我,我就回家。2019/02/17
献花(0)
+1
(本文系阳光海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