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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帝国》二十周年,它是如何影响现实的?

 野田高梧 2019-02-17

作者:Danny Leigh

译者:Issac

校对:奥涅金

来源:《卫报》


如果那一座电话亭没有被摧毁,徒剩一堆玻璃、金属残渣碎片,也就不会有《黑客帝国》后面的故事了。这是充满预言性的一笔。1999年,《黑客帝国》刚面世的时候,付费电话亭在西方城市里还随处可见。四年之后,一半这样的电话亭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诺基亚和摩托罗拉品牌的私人电话。



但是,《黑客帝国》在今天也成为了往事,这部九十年代奇妙复古的影片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1999》是查莉XCX和特洛耶·希文最近的单曲,歌词感伤(「那些日子啊,比现在要好太多」)。


在其封面上,这两位千禧年之后的流行明星还穿着基努·里维斯和凯瑞-安·莫斯标志性的黑色皮衣,两位主角在对抗奴役人类的机器时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黑客帝国》(1999)


但是,《黑客帝国》即使已经成为过去,也从未真正远离过我们的视线——还是能看到有人借鉴这部电影,令人感到熟悉,网络和现实生活一分为二的世界设定,以及包括视觉元素在内的角色上无休止的模仿,同时也是影射政治的方式,动荡的政治定义了我们的二十一世纪。



回到二十世纪,人们因为这部电影的视效而激动不已——绿色代码的「数字雨」,以及里维斯来回躲避子弹的慢动作。但使之成为现象级事件的是一个作为前提的概念——我们的现实生活可能完全是某种虚拟混合物。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更难回答的是,我们想要活在这种虚拟世界中吗?如果我们像丧失了热情的尼奥(里维斯饰演)那样,在被墨菲斯(劳伦斯·菲什伯恩饰演)找到之后,我们会选择蓝色药丸,回到那个表象世界吗?或者是选择揭露真相的红色药丸——不管真实世界有多么地糟糕?



当然,尼奥选择了红色药丸,换做是我们也会如此。「矩阵」这一概念触及到了我们的神经。九十年代末,尽管经济蓬发、政局稳定,人们还是有一种因科技而产生的倦怠无聊以及不信任,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人们因「千年虫」和真人秀而烦恼焦虑。


实际上,正如沃卓斯基姐妹在银幕上暗示的那样,这部电影只是主流哲学中某个主题的众多变形里最新的一种。柏拉图在其「洞穴之喻」中展现了被洞穴之壁所束缚的人性,只能看到现实的阴影。



再看笛卡尔(在1641年)首先提出的冥思,他揣摩认为,其感官告诉他的所有事物可能只是因为「恶魔」的缘故。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有了「缸中之脑」的理论——你的生活可能完全仅仅是进入你大脑的电子脉冲而已,而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处于这种状况之中。


1999年,《黑客帝国》为当时的哲学家带来了一段他们的繁荣期。大量高知名度的论文在这部电影中发现了存在主义、虚无主义、基督教神学、佛教禅宗,以及其他十数种以该电影涵义有关的形而上学流派。


一时之间,你那高低嗡鸣的拨号「猫」(译者注:调制解调器)可能——最终——会将你带入「矩阵」的官网,上面有备受讨论的学术论文,这些论文都登上了华纳兄弟公司的网页。



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沃卓斯基姐妹在影片中最深挚的致敬。片中,尼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精装书《拟像与仿真》(由热衷学术、具有颠覆性的让·鲍德里亚所著)。尽管书页已经被掏空,用来藏一张违法的计算机磁盘,但沃卓斯基姐妹还是要求里夫斯去读这本书,以此更好地理解这部电影最为珍贵的魅力。



后现代主义大师鲍德里亚提出了一个狡猾但无比智慧的理念——现实本身已经被无数表面上仿佛是现实的复制品所替代。工作、小说、建筑、意识形态以及战争:它们全都只是早已消逝的原物的复制品的复制。


就拿《黑客帝国》来说——它依靠片中的那些图像、流行歌曲以及《卫报》上的这篇文章,但实际上,人们在看了这部电影之后,其珍稀性就逐渐消失了。



鲍德里亚将之称为「真实的荒漠」。沃卓斯基姐妹让墨菲斯在前文明的硝烟遗迹中坐在一张沙发上,庄严缓慢地说出这句话。但是电影只是引用了鲍德里亚来反抗这些虚假的幻境。对鲍德里亚来说,「超级资本主义」在任何意义上都已经摧毁了现实——然而,一旦尼奥推翻了机器统治,《黑客帝国》就准备好讲述新的现实了。


「缸中之脑」的理论还含有一种复杂巧妙的「双重诡计」(译者注:说的是真话,却给人以撒谎感觉的诡计)——身处在缸中的你,可能还会受到刺激而去怀疑你自己是否只是一个漂在缸中的大脑而已。对于鲍德里亚来说,超级资本主义具有同样的欺骗性,它故意制造出有关这个系统之邪恶的景象。



终止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他说,「《黑客帝国》当然是那种有关矩阵的电影,而矩阵也一直有能力制造出这样的一部电影。」他无意间说漏了第一部已经拍完了,但他拒绝参与接下来的续集的制作。(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一样,他还说自己更喜欢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深明远虑。接下来的两部作品——《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和《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在2003年接连上映。两部都老套陈旧,令人失望、迷惑。部分人可能会同意鲍德里亚的抱怨,但很少人知道这件事,他的抱怨也没有太多记录。沃卓斯基姐妹再也没能重拾曾经的辉煌。



我们应该在乎这些吗?在你可能几乎可以称之为真实的世界中,她们在其他方面树立了重要榜样。乍一看,《黑客帝国》有着好莱坞的一些坏毛病——在受其影响的诸多作品中便有日本动漫《攻壳机动队》,该片的灵感来自另一文化,并将主角调整为一个白人。


《攻壳机动队》(1995)


但是《黑客帝国》的开明之处在于有色人种的选角上,不仅仅是墨菲斯,还有格洛丽娅·福斯特饰演的先知。还有银幕上里维斯和莫斯两人的关系因略微模糊的性征而多了一点曲折,这两个人既是恋人,也有些相像,还有着整洁、中性的发型。身份议题上,沃卓斯基姐妹也迎来了人生的重大改变,如同她们的电影一样具有开创性。



2008年,拉娜·沃卓斯基完成了变性手术——她是好莱坞第一个、迄今为止也是唯一一个变性了的导演。八年之后,她妹妹莉莉·沃卓斯基也走了同样的路。对于两位导演来说,矩阵可能是父权制以及父权制对真正的自我所发动的战争,而她们的反抗就是最大的成就。


拉娜·沃卓斯基


但每个人都有一个矩阵,最终都会成为问题。早在1999年,斯拉沃热·齐泽克就已经注意到了乌托邦式的网上生活会有什么问题。互联网不会将人们聚在一起,他写道,而是会把我们分散溶解成「众多『微小的他者』(以及)单独的部落式的身份认同」。


在他之后对《黑客帝国》的多次批评中——以无比蔑视的态度——他对沃卓斯基姐妹的这部电影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对他来说,这就是这部电影成功的秘诀。



她们最初的意图并不重要:无论沃卓斯基姐妹是否把红色药丸作为鲍德里亚学说的入口或者是常规的性别认同的出口,这浅显易懂的隐喻对所有人来说都具有吸引力。


试问,人们能否想象作为一个孤独的反抗者,遭受扭曲现实的黑暗力量的压迫是什么样的感觉,事实证明每个人都能理解这种感受——从地平论者到新纳粹分子。正如齐泽克在纪录片《变态者电影指南》中所说的:「我想要第三颗药丸。」



2007年,鲍德里亚辞世,之后一年,超级资本主义溃败,金融危机爆发。他可能不会惊讶,在面对这一系统结构上真正的破裂之时,公众和政客的反应是急忙试图回归正轨,并再也不提。相反的是,一种虚假的新现实出现——极右势力复活。


无比讽刺的是,「4chan」(译者注:国外言论高度自由的综合型讨论区)和「Reddit」(译者注:美国的社交新闻站点)上的小毛孩儿反而很欣赏《黑客帝国》。


「红色药丸」成为了一个动词,指的是反抗受人厌恶的压迫者的新成员睁开双眼——女性主义者、有色人种和革新主义者。墨菲斯成为了这类人的代表,他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希特勒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呢?」



而我们现在来到了2019年的英国。当然,这个国家很符合鲍德里亚的学说,这是一个疯狂想要回到过去的状态的国家,然而这个状态又从未存在过。我们的「非现实」正在高强度地运转着。


我们作为在线数据的情节而存在,这些情节是互联网上、也就是机器程式和虚假事物的巢穴中最后的真实之物。如今甚至还有「缸中之脑」的升级版——「模拟宇宙」理论,该理论认为此时此刻的你只是电脑程序的一部分。埃隆·马斯克是该理论的拥护者。



无可避免,在《黑客帝国》迎来二十岁生日之际,这部电影的重启计划也浮出水面。有报道称,Netflix去年取消《超感猎杀》项目之后,沃卓斯基姐妹可能退出影坛。而《黑客帝国》的拥有者华纳兄弟似乎也不会插手有关项目。


相反,据说该公司会利用他们的版权,创造一个相关角色和故事线的扩展版「多重宇宙」。这将是一整套全新的「矩阵」,换句话说——所有的一切都将笼罩在让·鲍德里亚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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