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尊酒鬼 朱纪新 猪年春节没有出访亲友,因而少饮了许多佳酿,毕竟一个人喝酒是很难产生“效率”的。作为补充,近日阅读了好几位大作家谈酒的文章,却收获甚微,既没有发现一个够得上“酒鬼”级的人物,也没有一则让人“酒心荡漾”的故事。在我的记忆中,真正当得起“酒鬼”二字的只有两人,且都在我的乡下老家,他们一个是“酒漏子”刘鼎新,一个是“酒麻木”孙师傅。 酒漏子刘鼎新 关于刘鼎新,有这样一段经历足以让他载入“酒史”:1967年夏季的一天,年近半百的刘鼎新挑着地里收获的高梁去三十里外的峰口镇酒厂换了二十斤白酒,在返回的路上,由于口渴难耐,他边走边喝,边喝边走,到家后酒壶里剩下不足一斤了。需要格外说明的是,他喝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六十度的高梁酒哦。在那个年代,农村里的酒也要凭计划供应,害得嗜酒如命的刘鼎新常常“三月不知酒味”。在平常的日子里,为了能喝上一杯酒,刘鼎新可谓费尽了心机:只要听说哪家来了贵客,他便会趁着开饭时故意在那户人家门前徘徊,只等主人与他客套时厚着脸皮进去喝一杯。时间一长,村子里谁家来客人了多半会将大门掩上,防的就是刘鼎新。有时实在是躲不过了,主人家也不敢与他客套,毕竟酒太稀罕了,家里的那点酒还不够刘鼎新漱口的。眼见村子里实在是蹭不到酒了,刘鼎新便将目标转移到妹妹家——有事没事常去妹妹家走走。然而,刘鼎新的妹妹家也是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头几次,妹妹还想方设法地从小卖部弄点酒回来,炒上一盘子油盐蚕豆招待哥哥,次数一多,妹妹实在是没招了,只好端着一盆糯米到村里的月婆子家换点甜米酒回来应付。最后一次,连甜米酒也弄不到了,于是给哥哥煮了一大碗汤圆,里面再打上两只荷包蛋。没想到进餐时哥哥竟黑着脸对她说:“煮蛋就煮蛋,加什么‘副食品’嘛!”说罢拂袖而去。据乡邻们的回忆,刘鼎新不仅从未醉过,甚至脸都不曾被酒精烧红过,是个名副其实的“酒漏子”。一代酒鬼刘鼎新因病去世,村小学的兰亭先生送给他一副挽联,上联借用了晋代酒神陶渊明的诗句,“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酒麻木孙师傅 与刘鼎新的鲸吞牛饮不同,街上馒头店的孙师傅喜欢慢慢地晕,饮一顿酒的最长记录为十二个小时。年轻时的孙师傅体型彪悍,讲话声如洪钟,身上有水牛般大小的力气,挑上两百多斤重的担子行走如飞。然而,酒桌上的孙师傅却十分斯文,且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先是端起酒盅浅浅地抿上一小口,然后夹一丁点菜送入口中,接下来便开始“讲古”,边讲边喝,边喝边讲。孙师傅没有什么文化,讲古的内容多是坐茶馆时积累下来的故事,譬如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啦,武二郎醉打蒋门神啦,鲁智深酒后倒拔垂杨柳啦等等。有一次,家父因有事要孙师傅帮忙,便请他来家里喝酒,十四五岁的我有幸叨陪末座。开餐后,只见孙师傅抿一口讲一段故事,讲一段故事后再抿一口酒,那些老掉牙的妇孺皆知的故事直被他讲得天花乱坠,其中不乏“关公战秦琼”类的荒唐段子,三个小时过去了,两瓶酒也喝得瓶底儿朝了天,他的故事仍在继续。从那以后,父亲再也不敢请他喝酒了。作为资深酒民,孙师傅有两大优点值得肯定,一是基本上不要下酒菜,煎一条二两重的小鱼可供他喝三顿酒;二是酒后不用吃饭,理由并不是不饿,而是“酒后吃饭不能算是真正喝酒的人”。关于孙师傅喝酒的经典故事,街上茶馆的余老板曾讲过这么一段:有一次他老家来了一位酒友,兄弟俩就着一碟子盐豌豆慢慢喝,细细地聊,从中午一直耗到了半夜时分,结果干掉了八斤老酒。次日,余老板问他一碟子盐豌豆如何能灌下这许多酒,他豪气干云地回答说:“真正喝酒的人还在乎什么下酒菜?给我一颗锈钉子咂巴咂巴,也能搞下去半斤酒。”令人惋惜的是,同为故乡的“酒鬼”,孙师傅的结局比刘鼎新更惨:1977年仲夏的一天,年仅四十多岁的孙师傅出门去邻县办事再也没有回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顿 悟 行文至此,笔者顺便对历史上著名“酒鬼”的生卒年月进行了简单梳理,似乎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酷爱喝酒的人寿命都不高。不信请看:“醉后斩蛇”的刘季子活了61岁,对酒当歌的曹阿瞒活了65岁,醉后猖狂的阮步兵活了53岁,平生不止酒的陶靖节活了62岁,斗酒诗百篇的李青莲活了61岁……由此我产生了“顿悟”:人要多活几年,酒需尽量少喝,做到浅尝辄止,实在到了非喝不可的场合时,便效仿曹阿瞒边喝酒边唱歌,毕竟老瞒在上述众酒鬼中的寿命是最高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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