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个镜头，总在记忆中出现：1968年冬季，太原五一广场，十六岁的我，被一群人围着，人们在抢我手中的传单；还有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也围了上来，她微笑着……。 为什么几十年过去，这件小事一直没忘？一半因为，那少女漂亮的笑脸，一半因为，当时我裤兜里揣着一把枪……。 在那以前，我似乎没有单枪匹马（马，是一辆26型自行车，我自己家的；枪，是一枝土造独角龙，尖刀战团发给我的。）散发传单的经验。这很奇怪，当时各个群众组织都印传单，大街上经常有人散发，我那时参加红联站尖刀战团已经二年，却没有单独散发过传单。 那是一份响应中央收缴武器的传单，记不清是谁交给我的，很可能是红联站“通讯社”刻印的，让我们一些人分头上街散发。其实，我们只是为了表明支持上缴武器的态度，并没有上缴的具体行动。甚至，也不真相信这次中央上缴武器的文件和号召，会得到两大派的执行。 我已经习惯带着土造手枪到处跑，裤子口袋或者大衣兜里，天天都沉甸甸的。 五一广场百货大楼门前最热闹。那里张贴着用黄纸和红字、黑字书写制作的大字报刊物《山西大事》，主编叫常静。这刊物隔两三天出一次，它一出，观看的人就川流不息。那句对山西三大群众组织评价的著名顺口溜，就是首先出现在这儿的：兵团的大方向，红联站的好文章，红总站的打砸抢。因为简洁明了，又基本符合实际，被当时的人们到处传诵。 我骑车来到《山西大事》的斜对面，停下来，从书包里抓出一把传单，向人们发放，口中还念念有词，红联站关于上缴武器的声明……。先是我把传单递给路过的人，渐渐，就有人围拢上来，形成一个人堆，不等我分发，七八只手就伸过来，好像怕拿不到，有的人抢着从我手里抓去。我很高兴，兴奋地喊叫着，散发着。红联站的传单受人们欢迎，我自然高兴。 这时我看到了她，一个身材曼妙的圆脸少女，微笑着将玲珑的手伸到我面前，我从来没见过她，但莫名就觉得她是喜欢我们这派的，于是迅速地把一张传单放在她手上。她笑了，那笑容，真灿烂，像阳光。此时，传单已经不多，周围的人还在嚷着、挤着，伸着手。那个曼妙少女拿到传单后并没离开，而是和其他人一起，还在向我这边拥来。我一边发，一边想，待会儿，再给她一份。 可能人们也看到传单不多了，索性都围堵上来，抢。几乎在瞬间，传单散光了，但是人们还在要：给我一张，给我一张。我被逼的退了好几步，有点被困的感觉。那少女也还在人群中，脸上还是那种美丽的笑容。奇怪，此时我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枝土造独角龙，突然指着人群，大声喝道：往后退，往后退！ 人们呼啦一下散开了，包括那少女，我注意到，她似乎微微有些吃惊。我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同时也有些担心自己暴露了武器，会有不测。赶忙骑上自行车，飞快离去。 以后若干年里，我反复分析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突然掏枪？明明自己在宣传上缴武器，却又做出这种持枪恐吓的动作？起先认为，自己是想在那女子面前耍派头，在人群中显威风。后来发现，其实，我这个幼稚可笑的初中学生，已经变得浑身充满匪气了，一遇问题就想以暴力或恐吓解决。 当然，那微笑的美丽少女，我再没见过，或许这才是记住这件事的重要原因。 2019-2-17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