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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

 昵称61917703 2019-02-20

壹·阿公的“长征”
太阳刚攀上环绕小城的大山,清晨的小巷渐渐有了生气。
偎在被窝里,听着窗外走过的各式响动。这时,几声间隔较长、鞋底拖着地的脚步声,从错落的脚步声中脱颖传入我的耳朵。我赶紧爬起来披衣,趿上鞋,冲到小巷。
背对着朝阳,我能看到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头发蓬乱得没有晨风也感觉在飘舞;影子尽头的旁边是那个脚步声的主人——阿公,我的太爷爷。
三步并作两步,我赶到近旁,搀着颤颤巍巍的阿公,我知道阿公踱步的终点。半里地对我来说轻松加愉快;但对年逾鲐背的阿公,是一条漫长的路。巷子里回荡起绵长不绝的脚步声高低二重奏。

贰·小巷爱情
阿公阿婆的爱情超越了钻石婚,品着却像一碗白开水。在家人和媒婆张罗下,快满十九岁的阿公娶了阿婆,阿婆长阿公一岁。
在我还没有现在这么懂事的时候,阿公阿婆轮流住在大爷爷和我家。我爷爷排行老二,四代同堂住在小巷东头;大爷爷住在小巷西角,相距不到一里。阿公阿婆因为年岁增长,更需要家人看护,两位爷爷就商量将阿公阿婆分开照顾。就这样,小巷子多了两位老人蹒跚的身影:上午阿公去看阿婆,下午阿婆回看阿公,风雨无阻。

叁·岁月静淌
由远及近地“包子油条豆浆”叫卖声,抽走了我身体最后一丝气力,影子和阿公一样佝偻。等小车到跟前,我叫住了;阿公缓缓摆摆手,示意他不吃。于是,阿公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就着未开的味觉狼吞着早饭。
阿婆早已在小院靠门处,摆好两张板凳。阿公看了看阿婆,不知道是点头打招呼,还是碎步让脑袋有了起伏,走向另一张板凳。阿婆看着我,指了指背后,让我不用陪着他们。这个点,是没有玩伴的。
我无所事事,待在大爷爷家砌的小鱼塘边,慵懒地晒太阳。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能听到假山上水泡碎裂,还能听到金鱼啜食。偶尔瞄一眼门口的阿公阿婆,在阳光下几乎不动,也不说话;似乎在看着对方,又仿佛都在看同一处景。
光阴在晨光中静静奔流。

肆·夫妻相
都说夫妻生活在一起,相貌趋近一个模样,是为有夫妻相。这是对别人的客套话,同时寄托对婚姻的祝福。
阿公阿婆年轻时候的照片存留很少,也有可能是走过的岁月太漫长,过于有分量,没有留下更多的照片。阿公年轻的时候瘦脸、剑眉、有些鹰鼻,阿婆脸和鼻子有些许圆润,怎么看都和夫妻相不沾边。现在的阿公阿婆连老年斑的位置和形状都近乎相同,坐在一起不说话,完全不能从眉眼处辨别谁是阿公谁是阿婆。
阿公阿婆比猫还静,见面没有言语问候,恬然坐着、一坐就是半晌,走的时候直接颤巍巍迈步走了。我时常想,这俩老人家天天走动,不说万水千山,对他们这岁数也是极艰难的半里路,怎么相处的时候不言不语,见面和分开也没有寒暄和叮嘱。

伍·一眼诀别
家里所有人对阿公阿婆离开我们都有一个默契的心理准备,事实证明包括两位爷爷在内的人都是太年轻。
仲夏一天早上,短暂的晴空无云后,下起阵雨。阿公收拾一番后,想冒雨去大爷爷家。爷爷最后跪着阻拦,阿公才返回屋里,不久就睡着了。雨停后,地面还没干利索,阿婆拄着拐杖来了。正准备去叫醒阿公,阿婆没让,在爷爷搀扶下,远远看看熟睡的阿公,就回了大爷爷家。
傍晚,分外地闷热。阿公一直守在门口等阿婆,阿婆一般在这个点来看他。等到不上灯就看不清路的光景,阿公问:阿婆为啥还没来。爷爷没敢说话,拗不住阿公要去大爷爷家看阿婆,爷爷哭着告诉他,阿婆下午在医院离开了;离开前的晌午,来看过阿公。
阿公叹了口气,摆摆手让爷爷带他去医院看阿婆。

陆·心若有灵犀
阿婆走后,阿公依旧会在上午那个时间,踱步去大爷爷家。不同的是,阿公扶着门楣,用干瘪眼睑包裹着的黄浊眼眸一一略过物什;然后,在大爷爷家黄狗的伴随下,回到巷子东头。黄狗即便走得再慢,也会一下冲到阿公前面。这个时候,黄狗便会停下等着,直到听到阿公说一声“走”,才接着往前走。一人一狗,撑满了行人稀疏的小巷。
阿公不再坐在门口,转而坐在屋里的躺椅上,时而望着窗棂上阿婆的照片,看着日升日落和在阳光中生机勃勃飘散的灰尘。他会躺着小睡一阵,醒了后和我们言语几句。大家都知道,阿公很想念阿婆。
时下的离别,是为了以后的相聚。阿婆走了,一定在等着和阿公的重逢相聚。阿公在冬天走了,在睡梦中离去。
如果心有灵犀,阿婆肯定记得阿公熟睡的模样。那样,在冥冥之中,阿公会和阿婆再次相聚、相携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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