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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长乐是老街

 闲庭信步59 2019-02-21

我是常常要梦回儿时的长乐老街。
老街东西贯穿,差不多有2华里长,十三四米宽,自然地将镇子划为南北两片。有这样的一条街道,在当时,全县也是首屈一指的,是我们长乐人引以为荣的。街西头以三枝大香樟树为标记,最向西便是长乐中学了,前面还全是农田;街东头是汽车站,马路的对面是白鸟坟棚,一个吓人的地名,建几间矮旧的房子,是供销社卖农药化肥的地方,周围也全是田坂了,有几处高墩,记得那儿有一千人塔,丢死小孩子的地方,并无塔形,只是一大大的水泥池子,旁边曾有座坟墓,据大人说越剧名伶筱丹桂的,后来给扒了。现在想想,也可惜,像她这样的越剧名家,在我们长乐应是稀罕的,理应建个纪念她的墓葬或立块碑。
我家住在上市头,那时,每天不知有多少次徜徉在宽阔热闹的街上。幼时的我,上学放学,天天从那儿过,买糖果买鞭炮,看热闹,大街伴随我长大;少年的我,叼上一根低价的烟,三五成群走上走下,青春热血化作活动的街楦头。那时的大街,供销社的商店都是早早关了门,商业的很是萧条,大街繁盛,靠的是像我们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流。
印象最深是大街的河埠头,在中间偏南一些的店门前或在重要的路口,差不多每隔50米有一处。是老街的一大特色。原先穿街河水缓缓流过,空气湿润,各处重要的路口都架石板桥,听老人们说最著名的是街的中央段,即大新屋至横街口一带,上下各有一座大石桥,两桥间的河涓用木板铺搭,连成一大片,架起铁皮大棚,棚内设有汤包馒头、油头腐油条糊辣羹、猪羊牛肉、糖果等摊贩。桥头还蔬菜瓜果及各种秧苗出售,是闹市区,从早到晚,熙熙攘攘的。但在我的记忆里,早已没有了那乡土气息浓郁闹市区了,连那些石板桥,也难寻踪迹了。在1964年时,为灭钉螺,河涓改成宽半米的暗沟,河面填平,拓宽街道,并建起一个个埠头,供洗涤、消防之用。街面铺碎泥沙石,一下雨,街道泥泞。后来街面砌起了方石,那时大概是1970年,我也有些印象了,连夜干的,许多人拉着一个硕大的石碾子,压地面,喊着“吭育吭育”的号子,场面很是壮观。再后来便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把突出街面的房子拆除,拓直街道,并填了那河埠头,街面浇筑水泥,使整条大街宽阔平坦,两旁的人行道上种起法国梧桐,再加上街道两旁之高楼店铺林立,有点城市的气派了,但河埠头没有了,小镇老街的特色没了,这多少也有点令我婉惜的。
而我日后梦中见到的老街,始终是有那河涓埠头的,冬日清晨会结起薄薄的冰,我总要去敲破它,看冰下的水缓缓流下去;夏天的夜里,总有人躺在马椅上纳凉,点着锯末屑做的粗大蚊香,药店门口的河涓埠头,时常有一位老人在义务说书,我经常坐在埠头的石阶上,入神地听,薛仁贵,岳王爷,还有大太监刘瑾,都是那时知晓的,从小为我打下了一些文学基础。他们的的喜怒哀乐,人生取向,多少年来也一直影响着我,我是难忘那不知名的老人家,现在他早去了另一个世界,在此致以敬意了。
为了找寻儿时的老街,前不久,我特意从西到东去走了一次。大街几乎被汽车等机动车辆充塞着,各种叫卖声和大喇叭的音乐,让人浮躁不安。我总觉得现在的大街小了,那时的大街要大得多,尽管人流也不少,可空旷宁静。
大香樟树也没了,听说是有一年大雷阵雨,给劈了,残留下的枝杆,后来也不知何时给收拾了,空地上建设了一间公共厕所。树对面早造起高楼,以前是一块空地,叫柴行,边上有几间竹屋,供交易和歇息用。那时常见山里的汉子,早早挑一担棍子柴来,让柴直立于边,人摘下草帽扇扇脸,坐到香樟树下的河涓埠头,等着买者来。这情形在我稍长一些时,就没有,因为这样小买卖不久就不让做了。柴行也就空留名而无市了。
横街口是过路楼下,是个热闹的地方。左是早晚店,唯有此店在晚上九点前开着门,供应一些食用品,右是利民纸店,就是供销社开的书店文具店,这也是我们小孩常光顾的地方。我所以提及它,另一个原因是当年我的奶奶,就在这过路楼下卖草鞋,那是我瞎眼的爷爷自己做起来的,5分或1角钱一双。我常跟着奶奶,等她卖出草鞋,便讨上1分2分,就去隔壁的店里买糖果或攒起来买小儿书。如今利民纸店,早已改建成了亮堂堂的手机店,供销社的早晚店买给私人开大型水果商场了。当然我奶奶在三十多年前逝世了,但我常浮现她那矮小伛偻身子,倦缩在石阶上。

大新屋那时是粮管所,斜对面也有一个埠头,边上是震源栈,是一幢高大的老房子。那是镇上最大的百货副食品店,习惯地叫南货店,有长长的高高的门槛,进去便是一列长长的高高的柜台,同贷架上的好东西很多,不过全要凭票买的,常见那些服务员高高地坐着。因为没有多少,也就不常进去。最使我忘不了是这老房子的西面的墙上,就是通向清水塘的墙弄口,曾是公家帖布告的地方。那时张贴最多的是公判大会后的布告,谁被枪毙的单独一张,还打上大大的红对号,另外一张没对号的是判了刑的,那时常有人围着看。有时,因看的人多,有人一不小心跌路边的河埠头。当然有时也有一些好的消息。如明日什么东西不要票可供应了,害得人起早去排长队,不够那是还高兴的。还有海报广告大祠堂里放什么电影,做什么戏了。1978年的年初和八月,两次在那贴出红榜,公布了考上中专大学的名单。两次我都是傻傻地在榜前列了好久,第一次我是羡慕别人,知道了大学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考上去的,第二次是去看自己的名字,也被红榜写了出来,那样的引人注目。我先是立在那埠头边上,远远地看,后来是去倚在那高高石墩,一个人傻看。此后,我就告别了自己街楦头的生涯,求学工作。老街也就按着现代商业的发展,拆旧建新,那标志性的震源栈不久也拆了,退进去几米,盖起四五层的供销社大楼。
那时最让我快乐的是下市头的大祠堂,那可是我儿时的乐园。因为这里镇上唯一的戏园子,做戏不多,而每星期两三夜的电影,就是在这里放映的。那时的吃了晚饭,最想去的就是看场电影,因此大祠堂这一段的老街,是长乐人夜市。
大祠堂坐北朝南,正大门始终是关着,高高大大的,朱红色,很厚实,我们小孩子一人还推不动。两旁的侧门也很高大,一般也在散场时才开。门槛也高,小孩子要坐着挨进去的。进场是从大祠堂东边另一个门口,要上三四步石阶,两边有厚厚的石板栏杆。只开一扇门,治保组的人员挡着,验票进场。进了祠堂,最注目的是里面的大柱子,一人根本围不过来,柱子的下面石礵盘也很大,圆圆的突出,人倚着柱子两脚可贴着搭上去。前面有戏台,两边各有一天井,再是两边的廊屋,有楼台,据大人说是供有钱人家高高地坐着看戏的,从戏台屏风后面的楼梯上去,我曾多次爬上去过,狭窄窄的,也没有什么。那时久已失修,楼板也有些虫蛀了,窗台也有许多破了。
因为人小身矮,在大堂根本看不见,于是我们小孩子们大多坐在戏台上,看反面电影。后来慢慢地长大了,也去大堂看电影,挤在人堆里,最有趣的是,因为人实在多了,人帖人,我便双脚缩起来,任人流挤来挤去。
大概在1979年,大祠堂拆了,在原地盖成电影院。虽方便了人们看电影看戏,但从文物角度看,这三进五开间的老宗祠,始建于明朝崇祯年间,后在太平天国焚毁,同治乙巳年重建,为纪念长乐总太公钱植的家庙,从此消失,那大量的雕梁画栋及配套的许多雕刻精品,或低价出售,或毁于拆迁人之手,确是可惜。然我们当时谁都不这么想,因为刚过文革,什么都不懂,现在回过头去看,确是遗憾!当然,我也永远回不到夹在人堆里被挤来挤去看电影的岁月,还有看反面电影的情境。
岁月流逝,当我再一次踌躇在长乐大街,完全找不回儿时的老街。现代文明的结果,早已将城镇的街道一一复制。到处涌现的,全是大同小异的格局。我想到长乐老街的河涓水,在光滑的水泥地下,无声无息黯黯流淌,要是人们不说起来,年青的一代,焉能知道下面会有如此美丽过的河涓水!又还有谁,还在梦中再现街上的河埠头和香樟树,还有比我更老的人传说的街心石板桥?

我的说明:
我在小时候住乡下,常跟长辈去长乐玩,是最高兴的事情,长乐镇里有玩有吃有看戏。有大祠堂,大街中有河,有很多的商店,有很多房子,其中有大新屋,是我外婆家,地主家庭,解放后被没收,但出了很多人才,其中,我娘舅钱曾波(现是解放军将军,科学院院士,航天测量教授)。长乐是一个山明水秀,饶有古风的的故镇。现在,新镇离散,老镇破旧,成了脏乱差,大街乱七八糟,车站破烂不堪,各种车辆乱开乱停?这样好的故镇,被一些不肖子孙毁坏了,真可惜了。你写的文章很生动,形象,我从上海到长乐刚去过,长乐镇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和我舅,想请同济大学一起设计,将其长乐恢复原有故镇形象,使面貌一新。可惜,没有办成功,,,

沃基山庄 20120623 端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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