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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井

 wps0321 2019-02-22
水 井


♣ 时兆娟

妈妈的童年有口井。

那时的冬天总是很冷,雪总是很大,天地之间都白茫茫的,麻雀缩着头藏在土墙洞里。妈妈和小姨两个人去打水。井口结着厚厚的溜冰,妈妈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往前挪到附近。一根绳子系着桶鑻,犹犹豫豫不敢往下放。呼呼的狂风吹透妈妈单薄的冬衣,小姨在后面紧紧拽住妈妈的衣服向后用力,绷紧小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妈妈长叹一声:“那时候过的日子啊!”

我小时候去姥姥家,偷偷去到老井附近去看它。老井已经老了,石头砌的井沿有些坍塌,井壁上长满了青苔,井水很深,像是绿油油的。偷偷丢一颗小石子,里面那个探头的小人就随着一漾一漾的前后仰摆。井旁阴凉处长有青中泛白的井荷叶,带着泥土抠下来,可以栽在盆里当花养,只是不敢经太阳晒。

我的童年也有口井。

夏天的时候轧出来的水是冰凉的,晒在大盆子里一天,到了晚上可以洗澡。小鸟在没人的时候偷偷飞到流水咀上头一点一点地喝水。端午的前夜把五种果树的叶子泡在水盆里露天晾上一夜,早晨用来洗遍全身,全家一年都很健康。小弟弟从妈妈的视线里成功逃离,越过门槛、水池,爬进池子里面,扳着井台站起来趴在井口偷偷喝水。冬天刚打出来的井水叫作“井温水”,可以直接用来洗手洗脸,不冰手不冰脸还正好赶走睡意。后来挖开重打,变成了石头垒砌井沿的大口井,就在院子中间静静地荡漾。我们总是把水桶掉进去了一个又一个,隔一段时间需要请一个高手一个又一个地往上捞,捞出来的水桶摆在井沿一大溜,水面晃动中也看得见横贯院子南北绑着的一根晾衣服的铁丝,上面挂着我的花丝巾,还有妹妹的白裙子。傍晚就坐在井旁吃饭,饭碗搁在一口大缸的盖子上。收音机里响着《抬花轿》里周凤英的话里含笑的唱腔。土墙根上牵牛花已经在夕阳下开出紫红的花朵,丝瓜秧爬过了墙头,凤仙花红艳艳的,配上麻叶可以包出红彤彤的指甲。

女儿的童年没有井。

河里到处都是干涸的,偶有一处浅水也是丢满了农药瓶和塑料袋。燥热的天气越来越多,呼呼的空调整天转。妞妞整天憋在屋里要急疯了,仰着小脸央求我:“妈妈,带我去游泳吧。”我坐在游泳池边上,看她穿着淡蓝色蕾丝的游泳衣,把粉色的游泳圈套在腰里,幸福地眯着眼睛,像只青蛙一样在水里努力蹬着小腿。有时还勇敢地吸一口气,猛地拱进水里,又慌不迭地钻出来,急急甩动头上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噗噗吹着气。太阳照着游泳馆淡蓝色的晾瓦顶棚,方格状的池底也是淡蓝色的。穿着各色游泳衣的孩子们嬉闹间打乱水花,急于越过警戒线前往深水区,却总被工作人员及时赶了回来,孩子们可怜巴巴地央求:“让我们过去游一下吧爷爷,就是淹到了也不碍你的事。”老人家态度坚决:“淹住了肯定就是事了,回去回去,急死也不能过去游。”

人生如同天平,收获什么的同时,肯定也要承受失去的真实,比如冒险,比如快乐,比如生活中消失得差不多了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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