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蠹 · 讀書實錄｜李宣倜(蘇堂)七言律絕選錄 上

雲蠹 · 讀書實錄

孰知釆釆東籬日

已悟秋花是道場

第十期｜己亥年

李

宣

倜

七

言

律

絕

選

錄

李宣倜（1876 ~1961年），字釋龕、釋堪、釋戡，號蘇堂，晚號蔬畦老人，別號阿迦居士。曾任民國大總統侍從武官、大總統軍事幕僚、币製局参事，國務院秘書，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教授，行政院参議等職。後入汪偽政權。與梅蘭芳等京劇界名流交往甚密，是梅蘭芳的詩詞老師，也是梅蘭芳和孟小冬的媒人。有《蘇堂詩拾》、《蘇堂詩續甲乙集》傳世。與其從兄李宣龔并有詩名。

本次錄入以公元1956年寫刻本《蘇堂詩拾》為底本，在閱讀過程中依個人喜好選輯部分七言律絕。錄入時，字形依照原貌，詩題、詩詞正文、詩中自註均依個人理解略加點斷，如有舛誤，請自行修正。

                       湘鄉坐夜廬於己亥正月

李宣倜(蘇堂)七言律絕選錄

小醺

酒闌燈炧過宵分，惻惻輕寒犯小醺。

惆悵清狂渾不辨，抛殘心力總緣君。

戊辰元日

當關無客報清晨，元日依然晏起身。

不隱不官寧有道，自哀自樂豈關人。

盆梅影瘦疑春遠，爆竹声疏覺歲貧。

猶是酸儒寒骨相，題詩惟祝洗兵塵。

秋雯

秋雯亦解送輕雷，暗雨催成恨一堆。

坐覺桓靈猶盛世，枉思燕趙有雄才。

連邊故壘添新骨，往日名流半死灰。

二十一年彈指過，祇餘殘淚記金臺(近方續鞠部樷談)。

小園

落盡黄英瘦緑竿，小園光景入冬寬。

饒他一樹青青柏，獨立霜風也自寒。

息庵以重陽後十日江哥獨坐詩見眎次和

負手城南尺五天，一亭殘雪冷秋煙。

舊游誰念盲僧死，秀句能爭野菊妍。

阻雨不来辜九日，衝寒獨往訝今年。

兵餘莫問農家事，滿目蒿蘆失故阡。

九日瓊岛同梅生

霜風吹淚入重陽，破碎河山照眼傷。

孤塔撐空空突兀，荒城背日日淒涼。

㡬年喪亂妨髙會，千里灾祲念故鄉。

丹桂黄華秋自好，卻憐鬱緒負杯觴。

哀志摩

橐筆來窺屋漏痕，哦詩亦欲睨韓溫。

盪胸碧漢捐枯骨，流夢红墙咽斷魂。

風雨淒淒悲子野，江潭渺渺念逢原。

才長命短千秋恨，螻蟻烏鳶豈足論。

除夕哭鄧忍堪

塔影松聲黯歲寒(君居近元萬松老人塔院)，吟儔一一戢桐棺。

樊(樊山)王(志盦)已涸今年淚，羅(掞東)易(石甫)同成隔世歡。

長慶體工才亦盡，永嘉局就瞑猶安。

從今柳樹村頭路，除夜西山斷解鞍(君將葬西直門外柳樹村，余往歲恒於歲除日約朋好游西山，每出西直门也)。

大千屬題石濤畫淵明釆菊圖

淚墨淋薹寫治蘠，義熙心緒百堪傷。

孰知釆釆東籬日，已悟秋花是道場。

詶湯頤瑣

霜髩癯颜白袷衣，臨川才調古來稀。

新聲我欲為横笛，付與南天一鶴飛。

十年蟣蝨満弓鞬，坐見鮮于入國門。

長是一池春水緑，與君太息話黄昏。

萃錦園海棠得新字

殘劫紛紛換幾秦，宫花未減舊時春。

氣回黍谷風初暖，節過清明火又新。

惜别曾銷銀燭淚，罥愁暗認瑣窗塵。

向來坐到三更月，早睡今成老病身。

莫干山雜詩

碧塢飛泉解避名，隔林咫尺不聞聲。

探幽作健吾猶惯，肯為崎嶇惜此行。

碧塢。

劍氣銷沈賸廢池，雨餘巖壑足秋姿。

平生十萬横磨手，卻倚清流數髩𢇁。

劍池。

寒泉乞得蘆花蕩，酒渴匏尊自在嘗。

我病已同秋菊瘦，不辭配食水仙王。

偷閒因病寧吾願，省姊從兄即得天。

老至肯教親骨肉，便無泉石亦流連。

中秋夜雨渡江返武昌

中秋無月亦尋常，冷雨飄镫斷客腸。

波遠尚明垂圮閣，雲低直壓送歸航。

羞將薄酒酬歡節，賸借殘書入睡鄉。

𠒇女長安應念我，方庭涼露濕衣裳。

靈谷寺

病餘牢落向江關，秋老招提寂寞間。

霜葉自濃人意澹，源泉常活石頭頑。

摩空孤墖寒逾瘦，越嶺疏鐘去復還。

太息纍纍爭戰骨，九原無地判忠姦。

後湖有歌子舊所製曲者

瓜艇飄镫错落红，未消残暑芰荷風。

年時寶岳樓中曲，付與吴孃唱惱公。

九日掃葉樓得揮字

傷眼真無淚可揮，江山猶自戀斜暉。

三年此日樓重倚，一别遐方客未歸。

向晚牛羊分路下，横秋鹰隼剌天飛。

西風獵獵龍蟠裏，久旱黄花葉尚稀。

揚州雜詩

绿楊紅藥豔揚州，故向荒寒放小舟。

凍破梨涡天不管，誰憐詩骨傲颼飀。

冷香滿院督師祠，明月梅花合有詩。

未必淮南英氣盡，紅橋惟唱冶春詞。

梅花嶺。

鹿角杈枒負郭桑，黄蘆苦竹共低昂。

五亭橋北波光換，一邏松榯出蜀罔。

平湖秋月宛相同，臨水堂開四面風。

绝愛默庵椽筆榜，倩誰摹寄墨巢翁。

瘦西湖湖上草堂額伊墨卿所書，極遒勁可喜。

梅蜷柳秃湖愈瘦，風急天低晚更寒。

八十二翁如鶴健，早携紅袖立巑岏。

石遺丈同游。

幽绝園亭蘭若邊，廢池喬木冷荒煙。

誅茅待葺巖坳榭，佳日来烹陸羽泉。

趣園囗。

水迢山隱亦何奇，詩好堂成四海知。

至竟文章千古業，教人拄頬坐移時。

平山堂。

除夜

急雨江城歲又闌，老來功狀笑鮎竿。

送窮文已無人讀，憫亂詩餘破睡看。

留得唐花供戍臘，斥殘宋槧換辛盤。

短檠墙角真堪棄，奈此輪囷鐵膽肝。

清明後一日歸自申江，薄暮同哲維至孝陵，遂登吳王山，桃樱猶盛開，哲維出示昨遊詩，甚奇麗，因臆甲戍春屢與哲維、纕衡看花孝陵衛，皆有詩，忽忽三年矣

緋樱間白碧桃丹，向晚花光漾峭寒。

已縱坡陀成爛漫，便無風雨易摧殘。

聞馳輕轂歸猶及，妙撥孤絃和自難。

晏坐三看新火改，故人何處獨憑欄。

游白鷺洲東園遂至鷲峰寺訪馬湘蘭故居

二水猶分白鷺鄉，廿年重過意淒凉。

勝游舊雨迷陳跡，異代名花有古香。

晚吹送春砧杵急，晴漪漲綠楯欄荒。

誰憑富貴成亭館，賸與樵青笑一場(張廣雅詩'功德不憑憑富貴，中山到处有園亭'，東園亦中山王所有也)。

翼雲來言萃錦園海棠今歲花甚稀，感賦寄心畲叔明

名園景物未全荒，憔悴今聞到海棠。

澹月籠紅思夜好，暖風催緑怨春忙。

花時賓客詩猶綺，劫後王孫畫作糧。

自有聨牀佳興在，任渠蛙黾滿池塘。

移居

揀盡寒枝冷亦棲，鴻飛原不計東西。

穿牀破甑從人借，斷簡零縑略自携。

安頓妻孥寧易事，思量家國兩無稽。

平生意氣邱山重，坐聽中宵作惡雞。

十二月十五夜對月

風欄笳斷凍雲邊，一歲蟾餘此度圓。

未死豈能逃世變，自哀端不要人憐。

徘徊誰戀將殘夜，歌哭難迴已醉天。

但得黄金遮白眼，任教明鏡暴霜顛。

戊寅元日

𠒇時樂事最元辰，老去生涯是難民。

家國都随爆竹盡，歲華空共早梅新。

賀年人影参差動，歷劫詩心宛轉馴。

買得屠蘇吾亦醉，醉餘餘味總酸辛。

丈室

窗葉全疏受日多，瓶花香篆共嵯峨。

翛然丈室無言坐，惟有霜晨一翼過。

寄澹廎

兀兀扶頭似醉鄉，坐成無賴出何方。

枕邊歌吹撩殘夢，簾外風花隔暗香。

某水某山空好在，臣精臣質兩俱亡。

將詩寄與王曇首，苦憶平生盛孝章。

夢中作

餘寒終遣楝花開，白白紅紅已作灰。

誰道晚風無氣力，輕棉不耐舊池臺。

死生虚誕原無惜，魂魄存亡未可知。

萬一有知還去住，此生無數事堪悲。

夜坐

隔葉街镫澹欲亡，塵嚣收盡動寒螿。

窺人簾月無情碧，換水瓶花特地香。

殺氣凌秋歌激越，窮檐望歲語淒涼。

不謀邦本空齊末，剜肉何醫眼底創。

立春前一日雪

凍霰凝陰鬱不開，五更風急縞庭槐。

年荒喜見春前雪，病久空懷劫後梅。

東閣塵封詩尚在，西山歲晚夢難回。

老來解道寒無命，苦擁熏爐撥死灰。

春夜用固叟元日均

張鐙叠鼓足春妍，忍著衣裳逐少年。

列屋梅含千屐雨(連日陰雨而市園梅花會甚盛)，鸣廊竹爆一城煙。

歲貧粉飾偏成世，夜午歌聲欲破禅。

似萝海王邨畔路，奇書古畫不論錢。

六一

五一亡餘六一翁，崚嶒病骨又春風。

猶煩繩削慚詩力，不計盈虚見道功。

燈影元宵先月上，雨聲十日減梅红。

飄蓬塗路真成倦，滿眼江船枉欲東。

七夕

露坐邀涼憶北居，宵分銀漠冷前除。

朅來幽事無人會，獨數流螢過綺疏。

自題所書卷

羅趙紛紛豈足方，人書翻不老相妨。

獨憐春蚓秋蛇盡，張草憑誰說雁行。

觀舊作洛神劇贈慧珠

凌波誰省碧天心，絶代蘭襟此嗣音。

二十年來春斷夢，為君皓首一沈吟。

撏撦陳思賦作歌，長安士女久風魔。

游龍老去驚鴻起，流韵人間得已多。

心疾復作石公枉存有詩次均

尊生毅豹本無常，慚愧安心未有方。

肯信孱軀詩作祟，卻憐老友酒為糧。

春姿溪壑三分轉，禊事簪裾幾輩强。

筋力久衰玄想绝，坐看風日滿書堂。

龍華

新葺浮圖古寺隈，倾城裙屐踏青来。

誰知寒食龍華路，不見桃花一樹開。

顧氏園同逸梅

高柳搖金老柏盤，顧家池館久憑欄。

春波添緑驚鴻鬢，不管先生皺面寒。

次韵戲畣兼與

毛穎囊中軟似緜，卓錐迅埽銳無前。

鍾王原未知臣法，别有通神墨妙篇。

附:蔬畦北雲二老近喜以鋼筆作書亦復精絕作此博粲(兼舆)

落落懸針不裹緜，直思蝌斗漆書前。

足知能者無難事，八法新成急就篇。

觀劇竹枝詞，長江劇埸作

燈火鱼龍一市忙，小樓箏笛靜開埸。

逢辰作健陪年少，來看楊家馬上孃。

擋馬。

作孽風箏誤好逑，俞生華髮藝無儔。

低眉紅燭嬋娟子，誰似當年鞠部頭。

後親。

朱老聲名滿教坊，成畦桃李競芬芳。

偶停横笛明妝倚，猶囀初鶯杜麗娘。

小婢環肥亦可人，腰支無減昔年春。

教成百蜨花間起，芭蕾從翻舞態新。

牡丹亭。

搔首朱門狗洞天，獻花巖畔一鐙妍。

詠懷詩好無人會，檀板還傳燕子箋。

圓海詩名詠懷堂集。

流水音中憶昔年，袁郎(抱存)才调故翩翩。

登埸粉墨驚名輩，絕倒鮮于没字篇。

狗洞。

丈夫有淚不輕弹，灑遍征袍血未乾。

絕代武師仙李曲，擅埸楊叟(小樓)和原難。

工力能傳舊準繩，載歌載舞一身勝。

翻騰三寸青驊底，五十年來見㡬曾。

夜奔。

楊三崑丑斷傳芬，晚覺王生迥出群。

問探下山資想像，相梁兩袖策奇勳。

漁家樂。

三峽哀猨哭媍情，丹邱一曲聽傾城。

歌人豔說荆钗記，惆悵停雲裂石聲。

荆钗記。

疑真疑幻閨房樂，佳話氍毹韵有餘。

臣質郢斤心自會，家雞野䳱定何如。

販馬記。

人中吕布自桓桓，娬媚疑還掩據鞍。

可惜連環無好手，玉钗空對紫金冠。

連環記。

婀娜琴挑莽夜巡，刺梁弱質膽輪囷。

謫仙沈醉春風筆，自寫昭陽殿裏人。

琴挑夜巡刺梁醉寫。

博碩天然一胖姑，跳踉阿鼠欠工夫。

山门咜叱思何九(桂山)，獅吼渾難嚇老蘇。

胖姑訪鼠山门跪池。

十日聽歌可小休，酸鹹餘味短章留。

憑誰割得曹網手，付與鵾絃答好秋。

元夜病中叠均酬叔子

有家無食卻嗟來，歲首門因問疾開。

已悵暗香飄隔屋，更違俊約醉層臺。

卌年鐙火闌珊夢，千劫風花爾汝猜。

白眼輸君輕廣武，未衰為句不須哀。

按 語：楊新躍

編 輯：高繼寶  人來人往

版 面：翠野雲天  

圖片來自網絡，一併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