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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在CLAMP的漫画中长梦不醒!

 真友书屋 2019-02-24

本文节选自《知日・太喜欢漫画了!》特集

《圣传》是CLAMP 于1989年起连载7年的商业处女作,源自印度神话和佛教天龙八部。剧情一刀从中剖开,从帝释天起兵三百年后九曜出逃开场,对命运一无所知的夜叉王,前往幻力森林唤醒致命婴儿,从此推动命运转轮,令海内外读者肠中车轮转。

  绝美的X代——牙狼争霸  

漫画是视觉产品,首先是画风、画技、分镜与情节的集成品。

CLAMP 作为日本X代少女漫画的代表组合,在电脑绘图技术革新之前,向纸面绘画、手工贴网点纸的极限发起了挑战,她们艳丽的彩绘令人过目不忘,可谓是华丽手绘的终结。

《圣传》擅长营造诗一般的场景:独自骑马穿行森林的乾闼婆王与衣衫褴褛逃亡的苏摩相遇,阳光在密林中投下层层光影……刊登在《画王》上的阿修罗与夜叉王之水中邂逅,给予当时全国读者的冲击是非同凡响的;夜叉王与阿修罗的冷月老树昏鸦的浪迹生涯,成了一代同人女的耽美启蒙;用异形元素营造的阿修罗王城的妖异美感、繁复精美的角色设定与兴福寺的日本国宝级雕塑阿修罗像遥遥相应;牙狼争霸篇的风吹草低见少年,是祥和宁静之极乐世界的终极想象,什么命运羁绊、武功高低、地位尊卑统统不必提,风吹麦田,建起一座横跨少女漫画和少年漫画的彩虹桥。

而在Q版剧场中,帝释天竟变成喜剧演员,阿修罗变身「为读者服务」,夜叉王在呆萌告白「就算你长得像一棵树或是一只蚯蚓,我都喜欢你」后被揍成流星……这些有趣的情节,在那个根本没有正剧与娱乐分界概念的时代,拓展了读者的眼界。

但物极必反,苍茫荒野中逐渐浮现爱染明王的死城,用了大对开三组画面,在没有电脑绘图的时代,CLAMP 连复印机都没用,全靠手绘誊写,却被批评「太浪费版面」。

X代少女漫画的华美登峰造极之后,风向转变了,读者觉得「画面足够表达就行」,以诗情画意弥补剧情不足的方式遭受猛烈的质疑;同时,高劳动强度的绘画方式也的确消耗精力。查一查CLAMP 绘画年表,从1989年开载《圣传》到1994年浮现偷懒端倪,她们已坚持了5年作为少女漫画的翘楚,CLAMP 从X代中急速抽身,既是X代的衰竭,也是X代潮流的结束。

  文学与命运 十方世界  

《圣传》极富原始宗教的狞厉之美,CLAMP 称之为「青春爆炸」:神没有是非善恶,以生杀予夺为美,CLAMP 指定了一个比天帝更高、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存在命运,一切超过尺度之外的善与恶,一切超越常识的美与丑,一律归为「命运」。

此外,读者们能模糊地察觉众神之间、同性之间唯美而浓烈的慕情:夜叉王在幻力森林第一次见到阿修罗俊美威仪的幻影;帝释天对阿修罗王夹杂倾慕与下克上的欲望;乾闼婆王送别恋人苏摩时,在寂静夜空下弹琴相

送,同时又对天王的爱慕逢场作戏。

六星的角色形象也符合漫画体系的丰富多彩:好奇心强的夜叉王对既有人生不满,带有深深压抑的性情;孤高冷傲的迦楼罗王屈于家族责任,无法自由翱翔;折服于强者、特立独行又能表达女性娇媚一面的乾闼婆王,是东方女性双面夏娃的集中写照;最吸引人的是我行我素的孔雀,既强大到不必合群,又能挑选他喜欢的同伴与事业,年轻人对此具有强烈的代入感。

《圣传》又大量使用对比。代表一切荣华富贵、一切炽天权势的顶点天堂的穹顶,地狱的深渊善见城与阿修罗城互为倒影;出身卑微的帝释天与天潢贵胄的阿修罗王堪称双雄记;帝释天作为边陲武将第一次觐见天帝,画面中就包含毗沙门天对吉祥天、帝释天对阿修罗王的暗恋与野望。作为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兄弟,阿修罗与天王上演了王子与贫儿的戏码王孙贵胄的阿修罗却如流浪的小狐狸,也与孔雀讳莫如深的身世相对照。

爱护部下、颇为磊落的增长天与心狠手辣的广目天作为同僚,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尽人事以待天命。众神之上,高悬的是命运。命运的丝线缠绕舍脂与迦罗、九曜和般罗若、孔雀与吉祥天、夜叉王与罗刹一对对兄弟姐妹,又将其身心撕得四分五裂。

虽然宿命感注定了众神的沉沦,但作为处女作的题眼未免青涩,反复强化「约定」的主题也略嫌古板,又不像《宿命论者雅克》富有幽默感「天上就是这么写的(占星咒语就是这么说的)!」

并且缺乏《俄狄浦斯王》那样深沉和错乱的悲剧性。我热爱帝释天的勇悍,因为他突破一切规则「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连星宿的位置,我也要将之改变……」但从结局看来,天神却也是如此渺小先天帝畏惧自身的乱伦,帝释天束缚于怀旧。

除了《圣传》尾声对世俗的屈服之外,过多的情节与设定对比也让读者产生近亲繁殖般的麻木感。

  商业创作人的命运双城炎雷  

投身漫画的第一代中国漫画人很难绕开CLAMP 这个话题,我也走过一条「参加同人社团画漫画写脚本作家」的崎岖之路,人生第一部正式发表的同人作就是以舍脂的视角写众神嫉恨与神祗战争;我也深知一个社团出一个职业漫画人已十分不易,更何况CLAMP 以整个社团在竞争激烈的日本漫画圈长盛不衰。在此必须说一说日本漫画连载制:一般新人都走

「向杂志社投稿采用以漫画家之名召集助手完成连载或被腰斩̶回老家去结婚」的路线。

CLAMP 作为关西的同人社团,一度人数达到12人,创作过不少自娱自乐的同人志,母题也往往脱胎于前人的杰作,如装饰性的构图多有穆夏风格;角色互动与孽缘来源自《JOJO 的奇妙冒险》的承太郎与花经院、《天空战记》的日高一平和黑木凯;孔雀这个犹如狂言的串场角色,也带有《孔雀王退魔圣传》的淡淡影子。

为迈上职业漫画人之路,她们辞掉「正经工作」,搬到人生地不熟的东京,从出道前期的7人到现在稳定的4人:脚本大川七濑,主笔Mokona,勾线、网点、背景效果等由五十岚寒月和猫井椿完成。

十年后再写《圣传》漫评,我先慢慢回忆,与昨日小伙伴们谈论,再仔细重读漫画和画集,以读者、作家和插画师的多重身份来审视CLAMP 这份已经完成的人生答卷:从大量的肢体语言、表情特写、背景构架,和每一幅彩稿与黑白题头图里,都能看得到繁重的体力劳动。即使我从没放弃漫画的梦想,也对成卷、成百卷的重复性劳动望而生畏。

CLAMP 坦言创业时蜗居在没有窗帘的单人公寓集体打地铺,通宵赶稿后被清晨的阳光刺痛双眼,这种「过劳死」的作画节奏,也只有团体作战才能胜任了。

当梦想成为工作,就必须置身于连载炼狱漫画本身是一个技术活,全凭人力一笔一笔画出来,一刀一刀刮网点纸来完成,鼻尖有销量指数,后背又围追堵截着截稿死线,正如另一位漫画家沙村广明所言:「起初我义无反顾地将大量时间投入作画中,然而渐渐意识到自身是『流水线作业』的一部分,也用上各种投机取巧的捷径,在每格分镜上花费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少……后来甚至严重到了整两版跨页都是爆炸场景、画面几乎全白的地步,简直是糟糕到不堪入目……还好在每次单行本发售前,我至少能有个弥补修复的机会。」

相似地,Mokona 萃取异形美感运用于少女漫画,是平地惊雷般的创举。她的美术短大毕业设计就画了一组《圣传》人物,有成年阿修罗与迦楼罗王,以及命运三女神……《圣传》前7本人物体态强健,充满畅想的韵律,

从1994年下半年开始,CLAMP 逐渐将工作重心转向其他作品,《圣传》最后一卷中大家都穿得很破烂,正是CLAMP 十分疲倦的反映。画面拥挤,分镜敷衍,大量面部特写、场景和装饰重复。

从文学性来说,收尾的逆转情节也过于密集:龙王死了,吉祥天死了,毗沙门天死了,乾闼婆王死了,苏摩死了,帝释天回忆中他捅了最心爱的阿修罗王一剑,阿修罗杀死夜叉王前拿修罗刀捅了自己,孔雀记忆中的尊星王拿星杖往自己胸口一插也死了,高雅的角色们挥舞美轮美奂的大型武器相互砍杀,人人都开始「胸口碎大剑」,未免给读者以疲劳感。

然而,《圣传》给人的阅读体验仍是前所未有的。它不但刷新了读者的世界观原来漫画可以如此瑰丽、如此抒情;也给人生观和价值观降下一道闪电,抚慰了「做坏事的人都是因为寂寞吧」「坏人都是有苦衷的」这一类极有共鸣的青春病。

商业上的巨大成功,使《圣传》的版本多如牛毛:日本有文库版和爱藏版等;中国则是有直接从连载杂志单色套印的,有将单行本拆出10本、计划出100 本的,后来又正式引进。

1991年《冰城炎狱篇》和《双城炎雷篇》被改编成动画,当六星闯入善见城,动画进度已超过了漫画连载,于是动画结尾是阿修罗王的灵魂制止了帝释天的追击动画制作组舍弃了CLAMP 模糊的正邪边界,给了一个善恶分明的结局。

估计CLAMP 在笑,读者也在笑吧。

当看到CLAMP 在《天魔劫火》画集访谈中说起「多年后才重新完整看了一遍漫画」时,许多读者确定无疑地感到了某种背叛,认为她们过于功利,完成一部作品就像丢掉一双旧鞋,熟练油滑地变换风格,用弄潮儿的姿态去不断讨好新一代低龄读者我个人也是非常长情,在自己的书出版半年后依然会沉浸其中,希望能护送它走一程,不过多年后却对CLAMP 有了某种理解:各成员对漫画人生的感受,也多是「加入CLAMP 就没时间休假了」这般大人的话语。

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CLAMP的「绝情」不过是务实的必然,毕竟书有自身的命运,犹如意大利诗人镌刻的墓志铭「书啊,你自己回故乡吧!」而读者的心田,正是《圣传》长眠不醒的梦乡。

  再见,苍王飞翔!

此后,CLAMP 的命运虽稍有起伏,但都巧妙地重生,笔下角色也反复整合,比如《东京巴比伦》的角色延续到《X》,《魔卡少女樱》与《××× HOLiC》碰头,从催生了《翼·年代记》,小樱与小狼到各个异世界去寻找飞散的记忆羽毛,与《圣传》诸神相逢,斗神阿修罗与夜叉战斗不息,却伴着小樱的琴声,如湿婆般优美地舞蹈……一次次轮回,是CLAMP职业生涯循环再利用的爱。

女神们在广袤无垠、富饶美丽的郊外花湖,慵懒地远眺天帝与他统御的众神所居住的善见城,就将一个平和时代勾勒完整。之后是帝释天策马登城,一手提起天帝的头颅,一个乱世一笔带尽。前一个瞬间,遍野花团,随风飘荡,我们几乎在花雨中行进;又一页翻过,你我身陷熊熊火光之中,屋宇倒塌,士兵豕突狼奔,但听不见厮杀声;模糊不清的音乐,还有不散的阴魂,与他那忧郁的爱人,湮没在风神的咆哮中。滚滚黄沙垂直飞扬在化作梦魇中的阿修罗城,以及它那完璧的倒影永恒的善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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