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和米芾高峰论坛，不说书法只吃酒

（郭建勋的油画《紫光》，55*45cm）

一书家给我上了场书法课。讲有宋一朝，苏黄米蔡的事。米芾功夫最扎实，却没拔头筹。倒是苏东坡，轻拢慢捻，坐了头把交椅。结论是，这书法，写到最后，是写个襟怀写个情绪。恁是手头如何了得，分高上的还是心头。

话儿这样说，理儿也懂，但还是有点打怵。为什么？我纯乎外行的。窗子里头的事，站窗外，死活看不清，在捅了那层窗纸前。这情况有点像巴尔扎克写的一个情节，社交的晚宴上，一群贵妇穿得争奇斗艳，个个身材好，但等松了礼服，才晓得真好还是假好。秘密在裙扣子上。这比喻有点绕。

书法我难窥堂奥，词倒懂点的。读了米芾一阕词，《水调歌头 中秋》:

砧声送风急，蟠蟀思高秋。我来对景，不学宋玉解悲愁。收拾凄凉兴况，分付尊中醽醁，倍觉不胜幽。自有多情处，明月挂南楼。怅襟怀，横玉笛，韵悠悠。清时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瓯。可爱一天风物，遍倚阑干十二，宇宙若萍浮。醉困不知醒，欹枕卧江流。

觉得，一般。同样的词牌，同样的题目，苏东坡也写过一阙，即“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那个。逐字儿比也好，整首儿比也好，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苏词从个人之境自然转到人同此境，而米词就在那点个人的小情绪里转圈圈；苏词警句迭出，而米词真个填的，有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硬塞进去之嫌。

好些时代都群星闪耀，天才级的人物排着队来。于后人，看得热闹，很有味。但于之其时其代的那些天才们呢？会不会相互间觉得有点挤的？我常想。比如周瑜，有“既生瑜，何生亮”之叹，那老米呢？会不会午夜梦回时，牙齿咬得痒痒的：“既生芾，何生轼？”

那一年，东坡从儋州获了赦，他绕道去常州看米芾。一高兴，喝多了吃多了，撑死了。我真想知道：那道酒桌上，两人谈了些什么？谈了书法吗？又如何个谈法？如真谈了，那可能是历史上最高档次的书法论坛。但我估计没谈的，写几个鸟字，有什么好谈的？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