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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敬书稿西迁的故事(杨家世字辈孙著名学者杨世灿提供)

 伯乐书香小屋 2019-02-24
​“图书,乃人类知识之锁钥,文明之阶梯,一书一页,皆为至宝。守藏之责,重于守土。今奉命西迁,必得上下努力,妥善转运,勿令有失……”
随后,带领全体馆员,人人动手,不分昼夜,分门别类,将图书逐一打包,经谈锡恩亲自检查后,方可装箱,共九万八千余册图书,被分装为一百七十余大箱,每箱皆附图书目录一式六份,除一份随箱装订外,其余五份装订成册分别保管,便于日后查找。此外尚有珍贵版片九千五百余块,总计搬迁重量达四万五千公斤,从武汉到恩施,险山恶水,相距千里不说,但只各个机关,群众百姓,尽皆拥挤,哪有船只!
望着已经分装完毕,堆满整整仓库的图书,版片,谈锡恩不由心急如焚。
不想那日,文远远来了。
原来,因徐州沦陷,文运远已随王天培退守武汉。
“锡恩何日西迁?”文运远问。
“目今战火已烧至武汉,馆藏图书亟须西迁,无奈没有船只,无处启运……”谈锡恩望着天空,喟然长叹。
看到谈锡恩满脸焦急,文运远想起如今长江民生航运公司经理正是自己的妻弟,手下有驳轮四十余只,只是,目今首府、省府西迁,航运吃紧,各大机构、工厂、战备物资尚且运输不暇,何来船只运输这无用之物!
那日,文运远找到妻弟,言及此事,妻弟听罢,沉思片刻,说道:
“如今日寇步步紧逼,大半中国已然沦陷,中华危如累卵,转运物资,以抗战军需为第一要务。馆藏图书,虽不能驱逐倭寇,却汇集我中华数千年之文明。姐夫可转告谈先生,启运之事,勿需忧心,即可于我驳轮之侧,相与携带,转移恩施。”文运远闻言,赶紧转告谈锡恩,谈锡恩得知消息,十分兴奋,于是带领馆员装箱、搬运,分作两批,雇用三峽民生航运公司驳轮,先运到宜昌,然后用木船转运至秭归青滩。因为宜昌和三峡航道已成为日机的重要轰炸目标,不时有日机顺着峡江低飞,扔下一串串炸弹,将峡江震得地动山摇。眼见图书,版片随时都有被敌机炸毁的危险,谈锡恩不禁忧心如焚,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一个绝妙的办法。原来,这青滩与谈锡恩的家乡兴山县紧紧毗邻,而兴山县夏阳河与香溪河交汇处,名曰“屈铺乡”,其地有一洞窟,冬暖夏凉,烟云弥漫,传说屈原小时候曾在此读书,故名“屈洞含烟”,谈锡恩幼时亦常于此洞玩耍,依稀记得那屈洞高出香溪河面十余米,洞内平整,宽敞干燥,深不可测,里面石桌石椅一应俱全,是个难得的洞天福地,值此战乱之时,若将图书藏于此洞,可保万无一失!想到这里,谈锡恩紧锁的眉头不禁舒展开来,同时决定立即前往,亲自勘踏一番,再作决定。那日,乘了驳轮,上溯至香溪口,然后换了桡摆子船,到达屈铺乡。转眼离家已近半个世纪,想起少年时在这洞中戏耍,读书时的情景,感觉一切恍若隔世,又依稀如昨。站立洞口,环顾四周,只见石桌石椅仍在,更令他惊奇的是,上面竟还放着数卷经书!原来,虽然日寇入侵,战乱频仍,家乡人仍不改于此攻读,纪念屈子的习俗。目睹眼前的一切,谈锡恩不禁感慨万端,心想大敌当前,乡亲犹自热爱读书,自己作为堂堂鄂省图书馆馆长,更是有责任保护图书,服务乡梓,同时也感到莫名的悲哀,以湖北乃至中国之大,如今竟容不下一座小小的图书馆,只能在这山洞里藏身!真真为国家和民族之奇耻大辱啊……
踏访屈洞之后,谈锡恩立即修书一封,并详细绘制了所在地图,报与省政府主席严立三。其言道:
“立三主席钧座:荷蒙面谕,以本馆所藏各种古书,关系中国固有文化。秭归青滩,地滨大江,敌机土匪,不时出没,藏书于此,殊为危险。谆嘱于兴山秭归交界地点,觅敌机土匪不到,且无潮湿之岩洞,妥慎收藏,仰见钧座于军事倥偬之际,而于保存国粹,维持文化,尤其苦心,莫名钦佩……钧览,谈锡恩为预防图书潮湿虫害起见,一面开箱透气,一面检点有无蠹损。防虫要药,本以樟脑丸最善,此物鄂西来源甚少,无处可购。不得已,乃以烟叶代替,轧细分置各箱,藉以预防虫害……湖北图书馆馆长谈锡恩谨肃。民国二十八年四月二十一日。”
严主席阅罢来信,当即复函:
“接诵四月二十一日来牍,备悉图书庋藏得所,并于潮湿虫害等项施以防护,具见忠于职守,措置安详,至为佩慰。既经呈报教厅,应候查核指示,特复顺颂。公祺此致。严立三。”
得到严主席的复函,谈锡恩找来十来只桡摆子船,率领馆员,将图书一一搬运上船,立时启运,浩浩荡荡,沿香溪河溯流而上。香溪河原本清浅,加上时值枯水季节,一路行船十分艰难,每每遇到浅滩,谈锡恩不顾数九寒天,年近七旬,跃入水中,与纤夫一道,力挽绳索,涉水过滩,经过数日的行程,终于抵达屈洞之下。
那天,乡亲们听说省藏图书运至此处,莫不惊诧,纷纷放下手中农具,奔向河边,组成一支浩大的搬运大军,肩挑背驮,将一箱箱图书运往屈洞。头顶,日机正在空中盘旋,不时一个俯冲,投下一枚枚炸弹,发出振耳欲聋的巨响。
谈锡恩充耳不闻,只在洞口埋头检视着图书。
七天七夜之后,检视完毕,九万八千余册图书,九千五百余块版片,无一丢失。终于,谈锡恩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洞外,望着脚下生养自己的夏阳河,长长地舒了口气。正当此时,一枚炸弹在洞口炸响,只见谈锡恩一个趔趄,瘫倒地上,洒下一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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