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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交游中的钱锺书 第A08版

 zcm1944 2019-02-24

□本报记者
徐敏
  文人之间的交游历来是学术研究中甚为重要的一个领域,钱锺书作为中国现代学术发展中的关键人物,其文化交游有诸多值得考证的地方。著名学者、厦门大家教授谢泳作为一名“钱学”爱好者,将自己近年来对钱锺书的部分研究成果集结成《钱锺书交游考》一书,内容涉及钱锺书与周氏兄弟的往来,与陈寅恪的同样喜好,以及钱锺书的科举观等内容,呈现了钱锺书的另一面。

一生著述避讳周氏兄弟
  “钱锺书在他一生的文字中,极少提到鲁迅。在1949年以后,中国知识分子中,从不提鲁迅的,钱锺书可能是极少的例外。”在著名学者、厦门大学教授谢泳所著的《钱锺书交游考》一书中,作者在《钱锺书与周氏兄弟》这一章节的一开头作出了这样结论性的论断。
  谢泳认为,钱锺书不提鲁迅,可能不是一个偶然的习惯,而是有意的选择。因为研究领域重合,钱锺书在不得已提到鲁迅时暗指而不明说。上世纪40年代,钱锺书在上海发表《小说识小》,谈到《儒林外史》与吴敬梓:“中国旧小说巨构中,《儒林外史》蹈袭依傍处最多。”“近人论吴敬梓者,颇多过情之誉。”这个“近人”,学术界普遍认为是指鲁迅。
  早在清华大学读书时,钱锺书就撰文评价过周作人的《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一书。文中抽象肯定“这是一本可贵的书”,更多的是具体的否定。“出语锋利却很有分寸。”谢泳如此评价该文。而到了1946年的小说《猫》中,钱锺书对周作人的讽刺则十分明显:陆伯麟(小说主人公)“就是那个留一小撮日本胡子的老头”。一般认为,《猫》中陆伯麟这个人物就是源自周作人。
  在融入了钱锺书观点的其父钱基博所著的《现代中国文学史》中,如此评价鲁迅:“周树人以小说,徐志摩以诗,最为魁能冠伦以自名家。而树人小说,工为写实,每于琐细见精神,读之者哭笑不得……树人《阿Q正传》,译遍数国。”针对鲁迅与好友林语堂反目而批评其“小品”之举,态度鲜明地站在林语堂一边,先是以“‘鲁迅年可坐得版税万金’以为盛事”,表达不屑,接着说“语堂方张‘小品’,鲁迅则视为有‘危机’,谓:‘在风沙扑面、虎狼成群之时,谁还有闲功夫,玩琥珀扇坠、翡翠戒指’。”指出鲁迅之论,未免偏激。
  作者认为,钱锺书对鲁迅的看法,有一个可能是源于与杨绛的婚姻。在著名的女师大风潮中,被鲁迅讥讽为“上海洋场上恶虔婆”的女师大校长杨荫榆,正是杨绛的三姑。作者认为能解释此现象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钱锺书一生本就对同时代知识分子鲜有正面评价。

与陈寅恪同喜谈“秽亵”事
  在《钱锺书交游考》一书中,谢泳屡次把钱锺书和陈寅恪放在同一章节或者话题中比较,多数情况下是列举并论证两人对同一学术话题的相似观点。
  从学术脉络来看,两人有过数次交集。钱锺书的父亲钱基博所编著的《现代中国文学史》中讲到了陈寅恪的父亲陈散原,对他的评价极高,并且认同陈散原包括陈寅恪在内的三个儿子都能诗。钱锺书进入清华大学之前,陈寅恪曾经是清华国学院的著名四大导师之一,1938年后的西南联大,两人有一段时间在同一处教书。不过作者考证“现在还没有发现钱锺书和陈寅恪的直接交往记录”。
  在本书中,作者有一个章节谈到了《钱锺书、陈寅恪喜谈秽亵事》。所谓秽亵,多指色情肮脏不宜公开谈论的话题,作者这里讲的“秽亵”事,倒没有如此夸张,大致指与性相关或者较为隐私的事情。《容安馆札记》主要内容是钱锺书读书时的感想和思考,也有不少涉及“秽亵”之事的内容。陈寅恪也有此类趣味,作者举例说明,陈寅恪教书时曾经备下一道试题,“中古时老僧大解后如何洁身”。一名学生回答:“据律藏,用布拭净。老僧用后之布,小僧为之洗涤。”陈寅恪初闻未语,后深表赞许。其他如“杨贵妃入宫时是否处女”,也是陈寅恪专门谈过的问题。
  钱锺书和陈寅恪还都在其作品中谈过狐臭。狐臭雅称“愠羝”,《围城》里有个细节:“(方鸿渐)一坐下去,他后悔无及,因为沈太太身上有一股味道,文言里的雅称跟古罗马成语都借羊来比喻:‘愠羝’。这暖烘烘的味道,搀了脂粉香和花香,熏得方鸿渐泛胃,又不好意思抽烟解秽。”钱锺书后来在《容安馆札记》中又多提此事,并引述了许多西文资料。1937年,陈寅恪有一篇幅名文《狐臭与胡臭》,钱锺书1938年由法国归来后可能读过此文。
  除此之外,《钱锺书交游考》中还谈到了两人都喜欢留意古人的小名。作者推断,两人均是中国大学者中喜读小说之人,而小说最不忌繁杂芜秽,他们共同的趣味可能由此产生。

认为科举制荒唐处甚多
  在中国历史上,历史最久、影响最大的考试和选官制度就是科举制。自隋朝创办,直到1905年这种积弊已久的制度才被废除。如果从积极的角度去看,科举制之所以能存在上千年,自然有它的合理之处,并且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没有更好的选拔制度可以替代它。对于这个深刻影响中国文人的选拔制度,钱锺书的基本态度是不认可的。有意思的是,钱锺书对科举制的基本态度,倒是和他一生避讳的鲁迅的态度不谋而合。
  谢泳考证,钱锺书以为科举制荒唐处甚多。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个制度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里的好处,而是他更多看到了这个制度的坏处。钱锺书从不说科举的好话。他在《谈艺录》中对学业与举业多有议论,他的明确评价是:“古代取士有功令,于是士之操术,判为两途。曰举业,进身之道也;曰学业,终身之事也。苟欲合而一之,以举业为终身之学业,陋儒是矣;或以学业为进身之举业,曲儒是矣。”可见钱锺书对这种把学业和举业合二为一的制度持批评态度。
  《围城》是钱锺书最重要的一部小说,小说借用主人公之口表达了他的很多观点,包括科举观。《围城》中有一段方鸿渐和唐小姐说:“现在的留学跟前清的科举功名一样,我父亲常说,从前人不中进士,随你官做得多么大,总抱着终身遗憾。留了学也可以解脱这种自卑心理,并非为高深学问。……我们出过洋,也算了了一桩心愿,灵魂健全,见了博士硕士们这些微生虫,有抵抗力来自卫。……像曹元朗那种念念不忘是留学生,到处挂着牛津剑桥的幌子,就像甘心出天花变成麻子,还得意自己的脸像好文章加了密圈。”钱锺书对科举和一度在文人中盛行的留洋一样,不留情面地加以讽刺。
  钱锺书对宋代科举制度的评价是:“又宽又滥开放了做官的门路”,认为即便有些人科举高中,也不见得有极高的文学才能。对状元文天祥早期的诗,他认为“大部分草率、平庸,都是些相面、算命、卜卦的”,顺便说到“比他早三年中状元的姚勉《雪坡舍人稿》里有同样的情形。”讽刺这些文人,诗不好,只能用“状元”的名头来给自己的诗做广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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