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糊辣椒汤

我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参军，刚刚经历了困难三年，每人每天的伙食标准只有四角三分。粮食对连队是计划供应的，这对于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战士来说，依然紧张。为让大家吃饱吃好，团里开辟农场种粮食外，对营房周围的闲置空地也不放过。炊事班就近搭棚养猪，每个班还种点瓜果蔬菜。我们连的干部战士不少来自江西、四川、湖南，所以菜地种的大多是尖辣椒。除了现摘现吃，还要晒干保存。菜是辣的，汤是辣的，难得吃回炒饭也要撒一把辣椒。我出生在南方，生来怕辣，却偏偏掉进了“辣椒缸”。

那时，军事训练抓得很紧，冬天要到山沟里开展野营训练，最艰苦的是夜间训练。部队不仅要求战士成为“神枪手”，“神炮手”，还要练成“夜老虎”。半夜睡得正香，常会遇到“紧急集合”。有年冬雪特大，将炮车的轮子都埋没了。一天夜里，刚睡下不久，就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命令，说是发现“敌情”，要我连立即全副武装赶赴某地。我们迅速在村头集合后，就出发了。漫天大雪，山路崎岖，一路急行军到达指定地点后，上级才宣布“敌情”解除。原路返回村里，大家浑身湿透，寒风一吹，直打哆嗦。炊事班选个背风的地方，找来几块岩石，架上行军锅烧水，放入剁碎的干辣椒，水开后撒把盐，再将调成糊状的面粉倒入锅里使劲搅拌，最后撒把小葱，一锅面糊辣椒汤就很快做成了。这汤看起来清汤寡水，没有丁点油花，也没味精鸡精等调料，但每喝一口就像吞进一团火球，满嘴火辣辣，浑身热腾腾，很快就额头冒汗，疲劳和寒意烟消云散。钻进被窝，从头到脚还是暖乎乎的。

回到上海，这样的汤我也曾试着做过几回，但总也品不出当年的感觉。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美味，食材的选择与烹饪的手艺固然重要，但与自己的饮食习惯和生活的背景有很大关系。没有部队的紧张生活和野营训练，是无论如何也喝不出当年那个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