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颁奖礼在几分钟之前结束,《绿皮书》如同我们预料的,夺得最佳影片奖。 具体主要名单如下 最佳影片:《绿皮书》 最佳男主角:拉米·马雷克 最佳男配角:马赫沙拉·阿里 最佳外语片:《罗马》 最佳动画长片:《蜘蛛侠:平行宇宙》 最佳原创剧本:《绿皮书》 最佳摄影:《罗马》 最佳导演:阿方索·卡隆 最佳女主角:奥利维娅·科尔曼 最佳女配角:雷吉娜·金 最佳纪录片:《徒手攀岩》 最佳动画短片:《包宝宝》 最佳改编剧本:《黑色党徒》 最佳剪辑:《波西米亚狂想曲》 今年的奥斯卡可能是近年话题性最多的一次,尽管不总是好消息。它闹了很多乌龙,也创造了一些历史。所有的乱象,归结起来的根源是: 奥斯卡自身迫切希望变革,但无能为力。 1、奥斯卡在电影美学观念上已经很难突破,这是它的创办宗旨、投票群体,以及当前娱乐产业发展态势所限制的,今年得奖的不论是《绿皮书》还是《罗马》,在大局上都不改变这一点。 2、奥斯卡最近几年颁奖内容的变化,主要体现在社会意识、性别观念、种族立场这些层面,有人把《黑豹》的脱颖而出归因于此。这方面变化带来的争议往往比第1点还要大。 3、当美学上裹足不前,政治立场被美国社会整体裹挟而动时,奥斯卡举办方自身能做的其实只有在颁奖流程上小修小补,企图以此来提振收视率,带来耳目一亮的新鲜感,但肯定没有用! 这种表皮革新和内里固执的矛盾,还会是未来若干年奥斯卡或者整个好莱坞的大方向。所以,如果你觉得今年的奥斯卡有了那么多话题还是很无聊,那明年可能会更无聊呢。 归顺美国与面向世界 最佳影片奖是整个颁奖季最终的一个重头戏,虽然只有一个最佳影片奖,但就像欧洲三大电影节在最高奖下还有一个评审团大奖一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在一定程度上担任了这个老二的角色。我们可以从对内和对外两个视角的结合下,考量最佳影片和最佳外语片两个奖项。 它们分别代表了好莱坞对内对外的两种态度,最佳影片代表的是美国内部思考的问题,而最佳外语片代表着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为这个世界所思考的问题。在某些时刻,这两种维度的考量也可以相辅相成。 顺着这个思路去看,我们就能发现今年好莱坞把最佳影片颁给《绿皮书》,以及把最佳外语片给了《罗马》的理由。 《绿皮书》拿下最佳影片 去年的最佳影片给了少数群体色彩浓厚的《水形物语》,最佳外语片给了《普通女人》,这两部电影都展现了人类情感的多元化。而今年最佳影片《绿皮书》,最佳外语片《罗马》也具有大体上的相似性,从大的格局上来看,它们所讲的都是不同身份个体的情感联结,无论是在特殊的时代,还是特殊的地域,情感都可以打破阶级的桎梏,性格完全相异的黑白两个男人可以亲如兄弟,中产阶级可以把保姆视作家人。 在这种情感联结之外,奥斯卡之所以选择它们,也是因为在这种温情之外,它们也都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都描绘了当今世界上现存的严重问题。 《罗马》拿下最佳外语片 《绿皮书》的问题更加内化,这个改编自真实事件的故事,代表了好莱坞人迫切地渴求用电影艺术化解美国内部的矛盾,以过去为当下提供一种警醒,和解、包容和相互理解才是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 而《罗马》虽然是个外部的故事,却代表了一种同样也适用于美国的世界性问题,从美国的视角上来看,其私人故事背后的大革命背景,影射了一种对于美国内部现状的预警,眼下川普风风火火要完成的建墙计划,也为《罗马》提供了一种时代的回响;从世界的视角上来看,它极为真切地呼唤了贫穷阶级与中产阶级家庭之间的情谊,在这样的情感共融之下,阶级之间的矛盾被化解了,转而成为了一种更广义的、基于性别问题上的担忧。 《绿皮书》 选择将最佳影片给《绿皮书》而非《罗马》,有很复杂的因素,但《罗马》虽然是用外语拍摄,也算是半个自家人的影片,墨西哥风这几年在好莱坞吹得如此之盛,也没能让《罗马》迎风而上拿下最高奖,从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奥斯卡在它保守的那些地方,依旧是保守的。 《罗马》落败最佳影片还有另一个层面上的原因,那就是电影人们对流媒体的抵制,即便现在网飞已经让六大变成了七大,但很多电影人依旧坚持电影只能在电影院看的原则,尤其是在奥斯卡收视率逐年下滑的现在,这或许导致《罗马》失去了一定票数。 《绿皮书》 另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在最佳导演的提名里,外语片的导演就占了两位,分别是《罗马》的阿方索·卡隆和《冷战》的帕维乌·帕夫利科夫斯基,而拿下最佳影片的《绿皮书》并没有获得最佳导演提名。 这其实是暗示了奥斯卡的一种矛盾,外语片进入四大奖意味着好莱坞开始更为重视最佳外语片,打开自己面向世界的怀抱,但今年的最佳外语片最终选择了《罗马》而非《冷战》,则意味着这个奖项更归顺于美国,而不是面向世界。
在神话中寻找人性 今年的表演类男性奖项没有悬念,给了音乐天才的LGBT角色,《波西米亚狂想曲》的拉米·马雷克与《绿皮书》的马赫沙拉·阿里。 而女主角则爆冷,给了《宠儿》的奥利维娅·科尔曼;女配如我们预测,给了《假若比尔街能说话》的雷吉娜·金。 拉米·马雷克饰演的皇后乐队主唱弗雷迪·默丘里是一个神话式的人物,究其本质还是一个凡人。他有贪念、色欲等等所有人性的原罪,最终也为之毁灭和重生。 拉米·马雷克领奖 在格伦·克洛斯和奥利维娅·科尔曼的你追我赶中,最终奥利维娅·科尔曼凭借《宠儿》获得了奥斯卡影后,笑到了最后。 《宠儿》中的安妮女王是一个天赋神权的角色,但在她身上你看不到我们所熟悉的仁慈的神那一面,反而是肆虐的任性,其实这更接近神的本质。但最终,她其实只是一个没有爱,也没有实权的,可怜的人。 奥利维娅·科尔曼领奖 这两个角色的获胜,全然因为他们是痛苦的人类,又要经历靠近神性的修行,但最终还是回归到了人性之中,这也是好莱坞一贯的传统,在神性中寻找一种人性。 相比之下,《绿皮书》和《假若比尔街能说话》里的两个角色,就显得「完美」得多,他们在道德上趋于圣洁,所有所经历的苦难都来自于自己无从选择境况。 雷吉娜·金领奖 比如钢琴家的性取向、肤色和音乐天赋的共存,再比如自己女儿爱人的蒙冤入狱和她决定生下小孩的坚持;即便是在面对不公待遇的时候,他们都是选择了某种道德完美的抗争方式,比如钢琴家的巡演、母亲恳求受害者重新指认后失望的哭泣。 这种楷模般的角色,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他们的配角任务,不仅在性格上成为了主人公的补充,同时也在矛盾推进的时候补充、丰满叙事的张力。 哦对了,这也是奥斯卡历史上第一次把男女配都给了黑人演员。 马赫沙拉·阿里领奖 顺着在神性中寻找人性的思路去看,你便会发现一些我们都很喜欢的角色虽然提名却没能斩获奖项的原因。 《你能原谅我吗?》中的梅丽莎·麦卡西和理查德·E·格兰特都奉献了非常精彩的演出,但是这两个人物,你绝对不能说他们是迷人的,尤其是梅丽莎·麦卡西饰演的那个床下堆积满猫屎、社交障碍的造假者,但他们又是如此戏谑和讽刺的,结尾处的那封信可以说狠狠打了上流阶级一个耳光。 梅丽莎·麦卡西和理查德·E·格兰特 从作品到表演,《你能原谅我吗?》都充满了一种与主流背道而驰的心安理得,自然是不会拿奖了。 去年的《我,花样女王》中玛格特·罗比的角色也是同理,今年的维果·莫腾森、克里斯蒂安·贝尔也再次证明了奥斯卡这部分潜藏的规则。 维果·莫腾森 传统和革新,也可以不矛盾 导演和编剧奖上,奥斯卡向来比较乐意彰显它的专业度,作为好莱坞的新新宠儿,墨西哥人给他们上了新的导演课和编剧课,犹如二战后奔来美国的欧洲导演一般。墨西哥人对于好莱坞创作的冲击,在于他们的旁观者身份,拿下最佳导演奖的《罗马》亦是如此。 《罗马》是一部典型的好莱坞式情节剧的创作,但是在传统的好莱坞情节剧里往往男性是家庭的主导人物,尽管《忠勇之家》《自君别后》这类影片里,男性不曾在场,但也是重要的隐藏人物。而阿方索·卡隆在《罗马》中以两个母亲的角色,挑起整个情节剧的重担,这是他以旁观者的视角,为好莱坞传统家庭情节剧提供的一些新鲜气息。 阿方索·卡隆拿下最佳导演奖 在早几年,还有吉尔莫·德尔·托罗对于福音片、歌舞片、冷战等多元素的融合,亚历桑德罗对好莱坞的解构、西部片的解构,包括阿方索·卡隆自己的《地心引力》对科幻片进行了一次母体改造。他们渴望好莱坞,并且可以通过自己的艺术形式融入好莱坞,而不是通过学习好莱坞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阿方索·卡隆能拿下最佳导演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还因为,他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家庭情节剧与宏大历史的勾连,奥斯卡总是偏好历史类的角色,这是好莱坞彰显自己品味与厚重的一种偏好。在这之外,《罗马》的宏大、精美不仅体现出了阿方索·卡隆极强的导演把控能力,同样也是奥斯卡最为青睐的技能体现。 《罗马》 今年奥斯卡的最佳改编剧本和最佳原创剧本,都选择了黑白题材影片,《黑色党徒》和《绿皮书》。根据前哨战奖项来说,这算是一次爆冷。 从创作角度来说,《黑色党徒》的确值得获得一座奥斯卡,它用一种解构的手法,将真实事件与导演的个人政治理解相结合,用类型片的框架进行社会现实调侃,最终爆发出斯派克·李的愤怒。 《黑色党徒》 而《绿皮书》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工整的剧本创作,它整体结构是对称的,通过一个旅程完成两个角色的身份和体验对换,属于匠气十足但没有什么艺术突破的剧本。最佳剧本奖以这两类剧本结合颁奖,也算是较为周到的奥斯卡考虑。 在导、编这类电影灵魂型奖项上,奥斯卡的选择往往还是有较为多面的考量。例如《逃离德黑兰》获得最佳影片、李安获得最佳导演的第85届,在影片上选择了古老的政治正确,而导演上以个人创作能力为衡量标准。传统与革新本质上并不冲突,奥斯卡向来渴望两者兼并,既体现出自己的高包容性,又能延续经典好莱坞以来的优秀传承。 《你能原谅我吗?》 奥斯卡的本末倒置 自从工会奖结果开始和奥斯卡高度重合,猜中奥斯卡的几率就开始变大,有意思的是,这几年人工智能也开始加入到了奥斯卡的预测队伍中来。 去年微软的机器学习预测的奥斯卡准确率有87.5%,24个奖中了21个,今年则有大幅度准确率降低,24个奖中了11个。 这是必应对四大奖各个提名者中奖率的预测 这充分说明,集体意志的选择,从数学角度上来说虽然存在预测的可能,但是场外因素的影响,虽然小,但综合起来足以产生质变的影响。 纵观今年的奥斯卡电影,小年感很明显,这倒并不是这一年的奥斯卡电影就更差了,而是折射出了奥斯卡曾经作为最高奖,在多年的选择趋同之后呈现的一种单一化。奥斯卡有规则,想拿奖的影片自然也会去追逐这种规则。 《罗马》 大量的颁奖季影片,可能从创作之初就下意识地在迎合奥斯卡口味,它们所彰显的并不是对社会风向的敏锐观察,而是颇有点盲目跟风的意思。就好像《月光男孩》拿奖后,今年就蹦出了好几部青少年出柜电影,从《爱你,西蒙》到《被抹去的男孩》,无论是轻松愉快的还是沉重苦闷的,都被颁奖季拒之门外。 但是,就算大浪淘沙掉不少投机分子,奥斯卡整体开始走向衰弱也是个大趋势,收视率的逐年下滑,今年为了迎合大众口味搞出的流行奖又取消、拿掉主持人、为缩短时长把技术类奖项放在广告时间颁发,都是这种衰弱的证明。今年进入奥斯卡的这些电影对娱乐性的兼顾、对政治和历史的折射,同时也代表着好莱坞对电影商业的成功的要求、对政治敏锐的自觉靠拢远远超越它们对艺术本质的追求。 《冷战》 面对世界的高度联结,奥斯卡已经无法安然做一个地区性奖项了。奥斯卡渴求以多元来遮掩式微,因此更娱乐型的电影可以进入角逐,外国人们也可以开始争夺大奖,流媒体电影也能在上面获得肯定,这都是好莱坞试图留住自己王者地位的改变。 但是在这种改变之下,奥斯卡所选的电影,又无一不是符合自己游戏规则的玩家。这完完全全就是鼓励艺术电影发展的一种本末倒置。 《波西米亚狂想曲》 任何电影奖项,都不应该让创作者和作品来迎合自己的规则,而是应该去追逐、去肯定、去褒奖创作者和作品建立起的新规则。 奖项永远是滞后于艺术本身的。 不过,奥斯卡即便深知自己从来不代表什么至高的艺术奖项,但也始终试图对商业性保持一种理智的态度,这样的两边犹疑,也让它时刻保持着一种暧昧的态度。 换而言之,就是奥斯卡其实什么都想要,既要人看到它对艺术的敏感,也要人感受到它对商业的帮助。所以每年的奖项不管花落谁家,都有点排排坐分果果的感觉,因为每种维度的作品都可能拿到一个大奖,一面倒的情形已经很难在今时今日的好莱坞复现,而今时今日的好莱坞也拍不出这样的电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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