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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泡的茶,有故事

 城北十五里666 2019-02-25

爷爷泡的茶,有故事

祖父的酽茶

@文/冰卿

茶者,南方之嘉木。到了西北,饮茶却别有特色。西北花儿中深情地唱道:“油饼腊肉罐罐茶,填好热炕你睡下。”

用罐罐茶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美味如油饼腊肉,这份美味从味蕾传递到周身每一个毛孔,南北文化的奇妙融合孕育出家乡别致的饮茶风格,值得写给人看。

家乡人喝罐罐茶、粗茶。早些时候,用红江泥烧制的红陶罐放在火盆上用木枝熬煮大叶茶,茶器古朴而粗狂。

取清晨新泛的泉水烹茶,简单中透着浓重。这样的喝茶场景现在很少见了。

自来水代替了山泉,玻璃茶具代替了红陶的罐子,火盆也只有在乡邻葬礼上偶然可见,陌生得可怕。

我一直很想收一个红陶的罐儿,跟祖父说过几次,每次都得来祖父“那些都是古物了”的喟叹。红泥的罐儿成了古物,流逝在岁月的河流中。

乡人早上是不吃饭的,喝茶代替。所以乡邻打招呼常问“茶喝了么?”,而非“吃早饭了吗?”。

平日遇见也常常是邀请“去我家喝茶”。喝茶是乡下最重要的社交。喝茶时,火炉将馒头花卷烤得脆生生的,老幼围炉而坐,吃些吃食、喝些热茶,倒是家乡家家清晨的功课。

外婆常念自己有茶瘾,我就常问祖父,他是不是也有茶瘾?老人总是诙谐地否认,“没,我没茶瘾。”接着就是意味深长的一句“我有的是馍馍瘾”,总是能逗乐我。

老人常指着盘子里面的馍馍说:“都为这个,喝茶就是哄着骗点馍馍吃呀!”祖父心中,每天喝茶倒好像放在了早餐后面,吃馍馍倒是头一桩要事。

爷爷泡的茶,有故事

祖父肺不好,尤其是冬天,容易起痰,郁在胸口气儿不畅通。喝茶清心养肺,几杯后平喘抑痰,因此喝茶是祖父的养生之道。

祖父起得迟,父亲喝早茶他是赶不上的,所以他起来后需要自己炖,慢慢喝。喝茶时,祖父老喜欢我陪着,而我也乐得听他说古,乐意陪着他喝茶换故事听,好交易。

家里每天总得烹两次茶。父亲在玻璃杯中煮茶,洗得透亮的杯子显得那么洁净,而祖父照例是不用的,他用他的大黑铁杯,省事,煮一大杯能喝半天,而且铁杯不容易打碎,把儿也不烫手。

他用一个大玻璃杯盛茶,高脚的杯子盛这红亮的茶汤,杯底放一大块冰糖,还得找一根很长的吸管,他用吸管喝茶。

对,不熟悉的人看到这一幕总是很奇怪,用很大的杯子煮茶,用很大的杯子盛,然后还用吸管喝,祖父是我见过唯一这样喝茶的人。

有次去其他人家,看到他们用很小的玻璃杯煮茶后分在精致玲珑的品茗杯中啜饮,那份精致真的震惊到了我,饮茶居然也可以这样细致。

喝茶,还得听故事。我能认识祖父那一代人,多一半都是在喝茶的时候。我很想将这些故事整理出来,这估计能算中国农村变迁史的一个见证。

祖父在喝茶时常聊茶,说起各人的喝茶乐事,说起我四太爷总爱拿茶叶末煮高碎茶喝,浓茶苦得人喝不下去,却是他的最爱。

说我那可爱的四太爷总是去云田买半面袋儿茶叶末慢慢喝,还分一盅茶给他喝,分享他那捡到的“宝”。

这个四太爷走了两年了。祖父至今喝茶时还常常提起他来,他长爷爷两岁,虽然辈分差了一辈,但他和祖父不像叔侄,更像兄弟。

两人曾一同参军,后来一起返乡劳动,半辈子的战友,一辈子的乡邻,时常怀念,确实动人,那份纯真的情谊陪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茶友,因此无端多了几分落寞。

去年好一段日子祖父不喝茶了。因为眼睛白内障加重的缘故,自己倒茶倒不准,后来干脆不喝了。每次问他有没有喝茶,他总推脱说不想喝了。

忆至此,我总是伤感。军旅生涯给这位耄耋老人留在骨骼中的是坚强,他永远不希望拖累孩子,自己不能倒茶便不喝茶,果敢得让晚辈们愧疚和心疼。

茶是乡人一餐饭,是乡人生命的一部分。每每祭祀祖先、告慰先人,总是一盅热茶,总是用头一盅热茶敬献给他们。

祖父的酽茶,用天井水烹,用老故事佐,一罐一罐熬煮的是岁月和光阴。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19年第4期

责任编辑:朱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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