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静读乡贤
闻歌起舞
《扪虱新话》考论经史诗文，兼及杂事，别类分门，开抉古人议论之所未到。罗源乡贤唯一知名于世的古代典籍，不经意间又闯进我的脑海。他的资料留下来的非常少，生平事迹，几近湮没无考，是他的“文字打败了时间”，穿越了历史，才拉近了与我们的距离。他有许多诗文都散失了，无奈间真正成了个一本书主义者，正是这本书，在学术方面，尚有借鉴参考价值，时至今日还有现实意义。在思想意义方面，我以为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 对这本书的评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介绍影响很大：“《扪虱新话》·十五卷（两江总督采进本）宋陈善撰。善字敬甫，号秋塘。史绳祖《学斋占毕》称字子兼，盖有两字。善，罗源人。《学斋占毕》称福州，盖举其郡名也。其书考论经史诗文，兼及杂事，别类分门，颇为冗琐，持论尤多踳驳。大旨以佛氏为正道，以王安石为宗主。故於宋人诋欧阳修，诋杨时，诋陈东，诋欧阳澈，而诋苏洵、苏轼、苏辙尤力，甚至议辙比神宗於曹操。於古人诋韩愈，诋孟子。误读《论语》，甚至谓江西马师在孔子上。而於周邦彦谀颂蔡京之诗，所谓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者，则无讥焉。善，南北宋间人，其始末不可考。观其书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必绍述馀党之子孙，不得志而著书者也。”这《提要》胡乱评判一通，而且说得一无是处，根据现在学者研究考证，这些多是有失公允之词，连陈善的字都弄混淆了，在这里我不说学者研究考证其他问题，只是对其中的“观其书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必绍述馀党之子孙，不得志而著书者也。”说说自己所感。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他“必绍述馀党之子孙”？因为“谀颂蔡京”【《周美成仿东坡秦少游诗》中称蔡京为蔡相】，可是陈善在《太学生陈东欧阳澈黄作詹渊》一文中也称蔡京为“四凶六贼”之一。罗源县志载：陈善天资颖悟，弱冠为文，岁大比试者万人，子兼独步称雄，场屋中名震一时，但于绍兴十二年（1142年）、十五年（1145年）、十八年（1148年）三次参加礼部会试。由于一意坚持爱国主义；反对和议及伏阙上书的正义举动，招来了以秦桧为首的主和派官僚的屡屡打击，主考官虽赞赏陈善的才学，在秦桧当权的三次礼部会试时皆被黜落。“三次科考，有司心雅惜之，畏权率不敢录，故不得效一官。”在秦桧死后，第四次科考，始登绍兴三十年进士，最后也不求官，按理说他若是“绍述馀党之子孙”，这时是有可能求个一官半职，展现自己的抱负，或者进官为报复秦桧旧党，但他自认为平生所业著书立言，不涉宦海，只宜授学。朝廷根据他的意愿，使俾录为国子监授太学录，此后他在太学度过了六年教官生活。 就在《太学生陈东欧阳澈黄作詹渊》一文中，也称秦桧为“秦太师” 这时的秦桧已死，也可以蔑称，为何用尊称？蔡京属于新党，而秦桧属于旧党，宋朝的朋党之争从王安石起，成为南宋政治斗争的主要形态并且影响深远，是当时“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 “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残酷的斗争，无情的打击是当时的政治常态局面，政治高压下的文人，多对官场产生畏惧，心态趋于内敛，绝大多数沉沦下僚，政治热情淡化，力求谨言慎行，以全身免祸。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陈善自己又三次科考不第，难免郁郁不得志，所以说他“绍述馀党之子孙”或者说他阿谀秦桧，都是对他的误读，他既不是“绍述馀党之子孙”，也“不惧秦桧当国，不徇俗俯仰”，新党旧党之行事都不涉及褒贬，表明的是自己想独立与学术之间，他要独步党争之外独立于学术之中，追求的是独立的人格。正如洪朋《戏作呈广心》“我自木人入桃李，黄蜂紫蝶莫惊猜”。他将《窗间纪闻》改名《扪虱新话》就见其自具怀抱，化用王猛“扪虱而谈”典故自况，在书中纵横经史，议论风生，恣乎胸臆，畅所欲言，“不得志而著书者”是说的太对了。 当然，学者们也对《扪虱新话》也提出批评，书中史论与其他文学评价有不当之处，但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记得孙绍振先生在一次演讲中说：福建既不是政治中心，也不是文化中心，曾经还是军事的前哨，其地位往往被忽略。整个中国，乃至于文化界，对福建文化底蕴的理解，孙绍振觉得“不太对”。 “我们福建是有文化的地方，我们对文学特别有感情，特别忠心，特别爱怜，特别执著，而且是始终如一的。”他说，面对任何西方的先锋，福建人是开放的，对待前卫，福建人是接受的。首先闽南话和福州话保存了中国语言的古代音韵，这是文化第一层基础内容。从南宋到明朝一直到鸦片战争，中国儒家思想的重要人物朱熹就住在这儿，反对儒家的李贽也出在福建。第一个向世界睁开眼睛的是林则徐，严复从三坊七巷走出去，他走向了海军学堂，最后去找寻救国之道，他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为当时救国救民的口号，影响了整整一代人。林觉民走出去，他把火药枪械放在棺材里，到广州去参加黄花岗起义，之后的戊戌变法，三坊七巷走出了23个年轻人，他们到北京参加戊戌变法，喋血在菜市口，把鲜血留在了中国的历史上。”福州的三坊七巷那么小，它太窄小了，太封闭了，但它的思想是开放的，它是中国近代文明的思想火药库，可以说是‘思想导弹’的发源地。我们福建人，在海禁非常封闭的情况下，福州人、福清人、长乐人……勇敢地闯向了世界。不受思想制度的种种束缚，用行动来证明自我存在。福建在思想上是一个非常动荡、非常不安的省份。孙绍振认为，福建盛产思想。 我觉得这个“福建思想”的说法特别有趣。如果把我们这位乡贤放上这个坐标来考察是很恰当的。陈善先生就是这个“福建思想”的罗源先行者、始作俑者。我认为他就是这个动荡思想、不安思想的一位先行者、始作俑者。他要在文史百家的学术纵论中，证明自己的存在，彰显独立。 《扪虱新话》的议论是那么毫无顾忌的、率直的、另类的、尖刻的、画龙点睛的、卓而不群的、特立独行的，正因为这样，当时社会上对它不能接受，也许因为妒忌、也许因为他太另类、也许因为他不合朋党们的口味，也许他不合士林们戴上“阶级斗争”这一有色眼镜的认真凝视，或者是他太过清高，事实上， 社会力求把他全面压抑，历史企图把他长期掩埋。鲁迅说，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们这位乡贤，也以为自己的作品将免不了“覆瓿”的命运，然而造化弄人，最终既没有爆发，也没有灭亡，《扪虱新话》像夜明珠一样总是那么蓝幽幽发光，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穿越历史八百多年了，今天人们似乎才真正拭目以待。 阅读《扪虱新话》，我们可以发现他的创新、求变、探索真相的顽强与坚持，思想上的寻觅、奔突、叛逆可见一斑。在长期的恶劣环境中，不改初心。他的思想、观点、精神、意志、理想，八百多年后，我们正在这里默读他，正在这里体会、理解他，正在跟他遥相辨认清理，正在初始化、链接、神接······ 福建地理是个多山的省份，百姓生计维艰，罗源县更是背山临海的典型。宋元丰四年(1081年)连江县招贤里五图(今鉴江、碧里两乡镇地区)划归罗源县管辖。元丰七年(1084年)设南湾巡检司于濂澳村，管理罗源、连江海道。从此，罗源有了出海通道，也迎来了东海潮汛，每天潮水来往，罗川北溪【溪尾溪】的水可以涨到先生的家门口，应该说在这之前，潮水是连江来，现在的潮水是东海来的，大自然给人的智慧启迪有神秘感，也更有灵感的激发作用。也许乡贤对家乡的山川物态心有眷恋，当年先生肯定在闲暇时，望着自己家门前的清清溪流，涓涓不息，它们将涌汇东海，可是潮汛一来，溪水却被裹挟回来，拥堵在河道上，只有潮退，溪水才有可能再次奔向大海。潮与溪先生一定很认真的观察过、体味过、思考过、总结过，潮与溪的动态，形变、哲理，先生一定比我们感悟更深刻更宽广。以“潮溪先生”自号的这位乡贤，一生穷经皓首，茕茕孓立，禹禹独行，留下的这本《扪虱新话》，其思想光焰不容湮灭。在探索“福建思想”人物中，陈善可不能是个失踪者。
静读乡贤
闻歌起舞 我总感到，乡贤文化是我们罗川宝贵的遗产。 我这里说的一个就是宋朝时我们罗源县有一个叫陈善的人。 他的资料留下来的非常少，生平事迹，几近湮没无考，是他用文字与时间博弈，穿越了历史，才拉近了与我们的距离。他有许多诗文都散失了，只留下《扪虱新话》，无奈间真正成了个一本书主义者，是罗源乡贤唯一知名于世的古代典籍，正是这本书，在学术方面，尚有借鉴参考价值，时至今日还有现实意义。在思想意义方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 对这本书的评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介绍影响很大：“《扪虱新话》其书考论经史诗文，兼及杂事，别类分门，颇为冗琐，持论尤多踳驳。观其书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必绍述馀党之子孙，不得志而著书者也。”这《提要》胡乱评判一通，而且说得一无是处，根据现在学者研究考证，这些多是有失公允之词，在这里我无须说其它，只对其中的“观其书颠倒是非，毫无忌惮，必绍述馀党之子孙，不得志而著书者也。”说说自己所感。 《提要》说他“必绍述馀党之子孙”？因为“谀颂蔡京”【《周美成仿东坡秦少游诗》中称蔡京为蔡相】，可是陈善在《太学生陈东欧阳澈黄作詹渊》一文中也称蔡京为“四凶六贼”之一。罗源县志载：陈善天资颖悟，弱冠为文，岁大比试者万人，子兼独步称雄，场屋中名震一时，三次参加礼部会试。都由于一意坚持爱国主义；反对和议及伏阙上书的正义举动，招来了以秦桧为首的主和派官僚的屡屡打击，主考官虽赞赏陈善的才学，在秦桧当权的三次礼部会试时皆被黜落。在秦桧死后，第四次科考，始登绍兴三十年进士，最后也不求官，按理说他若是“绍述馀党之子孙”，这时是有可能求个一官半职，展现自己的抱负，或者进官为报复秦桧旧党，但他自认为平生所业著书立言，不涉宦海，只宜授学。朝廷根据他的意愿，使俾录为国子监授太学录，此后他在太学度过了六年教官生活。 就在《太学生陈东欧阳澈黄作詹渊》一文中，也称秦桧为“秦太师” 这时的秦桧已死，也可以蔑称，为何用尊称？蔡京属于新党，而秦桧属于旧党，宋朝的朋党之争从王安石起，成为南宋政治斗争的主要形态并且影响深远，是当时“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 “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残酷的斗争，无情的打击是政治常态，在高压下的文人，多对官场产生畏惧，心态趋于内敛，沉沦下僚，政治热情淡化，力求谨言慎行，以全身免祸。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陈善自己又三次科考不第，难免郁郁不得志，所以说他“绍述馀党之子孙”或者说他阿谀秦桧，都是对他的误读，他既不是“绍述馀党之子孙”，也“不惧秦桧当国，不徇俗俯仰”，新党旧党之行事都不涉及褒贬，表明的是他要独步党争之外，独立于学术之中，追求的是独立的人格。正如洪朋《戏作呈广心》“我自木人入桃李，黄蜂紫蝶莫惊猜”。他将《窗间纪闻》改名《扪虱新话》就见其自具怀抱，化用王猛“扪虱而谈”典故自况，在书中纵横经史，议论风生，恣乎胸臆，畅所欲言，“不得志而著书者”是说的太对了。 当然，学者们也对《扪虱新话》也提出批评，书中史论与其他文学评价有不当之处，但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孙绍振先生有一观点：福建盛产思想。从南宋到明朝一直到鸦片战争，中国儒家思想的重要人物朱熹就住在这儿，反对儒家的李贽也出在福建。第一个向世界睁开眼睛的是林则徐，严复从三坊七巷走出去，他走向了海军学堂，最后去找寻救国之道，他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成为当时救国救民的口号，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福建人的思想是开放的，它是中国近代文明的思想火药库，可以说是‘思想导弹’的发源地。 我觉得这个“福建思想”的说法特别有趣。如果把我们这位乡贤放上这个坐标来考察是很恰当的。陈善先生就是这个“福建思想” 者的重要一员。我认为他就是这个动荡思想、不安思想的一位先行者、始作俑者。他要在文史百家的学术纵论中，证明自己的存在，彰显独立。 《扪虱新话》的议论是那么毫无顾忌的、率直的、另类的、尖刻的、画龙点睛的、卓而不群的、特立独行的，正因为这样，当时社会上对它不能接受，也许因为妒忌、也许因为他太另类、也许因为他不合朋党们的口味，也许他不合士林们戴上“阶级斗争”这一有色眼镜的认真凝视，或者是他太过清高，事实上， 社会力求把他全面压抑，历史企图把他长期掩埋。鲁迅说，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们这位乡贤，也以为自己的作品将免不了“覆瓿”的命运，然而造化弄人，最终既没有爆发，也没有灭亡，《扪虱新话》像夜明珠一样总是那么蓝幽幽发光，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穿越历史八百多年了，今天人们似乎才真正拭目以待。 阅读《扪虱新话》，我们可以发现他的创新、求变、探索真相的顽强与坚持，思想上的寻觅、奔突、叛逆可见一斑。在长期的恶劣环境中，不改初心。他的思想、观点、精神、意志、理想，八百多年后，我们正在这里默读他，正在这里体会、理解他，正在跟他遥相辨认清理，正在初始化、链接、神接······ 罗源县背山临海，每天潮水来往，罗川北溪【溪尾溪】的水可以涨到先生的家门口，大自然给人的智慧启迪也许富有神秘感，也更有灵感的激发作用。也许乡贤对家乡的山川物态心有眷恋，当年先生肯定在闲暇时，望着自己家门前的清清溪流，涓涓不息，它们将涌汇东海，可是潮汛一来，溪水却被裹挟回来，拥堵在河道上，只有潮退，溪水才有可能再次奔向大海。潮与溪先生一定很认真的观察过、体味过、思考过、总结过，潮与溪的动态，形变、哲理，先生一定比我们感悟更深刻更宽广。以“潮溪先生”自号的这位乡贤，一生穷经皓首，茕茕孓立，禹禹独行，留下的这本《扪虱新话》，其思想光焰不容湮灭。如果我们在探索“福建思想”人物中，陈善可不能是个失踪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