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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不但是历史家、艺术家,并且还是东汉末年经学家的领袖,他在《后汉书》列传里,本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忠臣孝子,可惜《琵琶记》和国剧都把他描写为无情无义遗亲不孝的人。使他蒙受不白之冤,怎不令人为他叫屈!我为敬仰他的道德、学问和艺术,所以不揣划陋,一定要为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不幸的悲剧人物辩冤白谤,还他的清白,使千秋后世的儿女们,都能认清蔡伯喈的真实面目。 《琵琶记》是中国一部有名的古典戏曲。作者高明,字则诚,明初浙江瑞安人。按年代说,这部书虽不算很久,然而书中的故事,却流传最普遍,而其影响也最深远。如现在国剧所演的《赵五娘吃糠》《描容》与《扫松下书》,都是根据《琵琶记》的剧情所改编的。只要是看过国剧的人,没有不知这桩被歪曲了的故事之内容的。 由于读正史的人少,读《琵琶记》和看戏曲的人多,所以正史对于后世之影响,还比不上小说和戏剧对于后世之影响之普遍、深远。自宋代以来,有井水处都知道蔡中郎,可见小说戏曲宣传力量之大,是如何的惊人了。 蔡邕一生最得意最突出的杰作,就是《熹平石经》。对于研究儒家经典和书法,实有莫大的贡献。因此,我特地详细说明,以提高他在经学家中之地位。 一、蔡邕的生平 蔡邕,字伯喈,河南陈留圉人。(圉县故城在今陈留县东南)。因他曾官左中郎将,所以后世都称蔡中郎。他是世代书香,大家公子出身。十四世祖蔡寅佐汉高祖,封肥如侯,并荣受爵赏。六世祖勋,平帝时为郿县令,好黄老,重气节,不仕王莽,弃官入山。祖父携,字叔业,顺帝时曾以司空高第迁新蔡长,年七十九卒。邕父稜,字伯直,志行高洁,不谐于时,年五十三卒,谥曰贞定公。 《后汉书·蔡邕传》明白告诉我们说:“邕性笃孝,母常滞病三年 ,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 。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邕因早丧父亲,悲伤过度,所以年过三十,鬓发就已白了。他的叔父名质,字子文,官卫尉,邕自父母去世,便与叔父和堂弟住在一起。质待邕如同慈爱幼童一样,三代不分财产。乡党邻里莫不敬仰他们叔侄兄弟之义行。 邕天性通敏,举一反三,年少博学,即拜大儒胡广为师。对于经史、天文、术数、乐律、书画、诗文,无不深研精通。尤其弹琴写字,更是名闻远近。在桓帝延熹二年秋,中常侍徐璜闻伯喈善操琴,自朝廷勅陈留郡太守派人护送伯喈进京为皇帝弹奏。伯喈为权势所逼,不得不往。但行至偃师,藉病中途折返。闲居玩古,不与达官贵人交往。由此可证,蔡伯喈绝不是热衷于富贵的人。 伯喈的老师胡广,字伯始,湖北华容人,少孤贫,有雅才,学究五经,博研古今术艺。安帝时举孝廉,为天下第一。以定策立桓帝,封安乐乡侯,又拜太尉,迁太傅。居官三十余年,历事安、顺、冲、质、桓、灵六帝,礼任特优。熹平元年卒,年八十二岁,谥文恭。广对于蔡邕,非常器重,因此把他所记忆有关汉史的旧事,都传与伯喈。邕在五原徙所上灵帝书,有涉及胡广的几句话说:“ 臣所事师太傅胡广,知臣颇识其门户,略以所有旧事与臣。虽未备悉,粗见首尾。积累思惟,二十余年。”邕之研究经史,可能得力于胡广的传授。 灵帝建宁三年,司徒桥玄为器重蔡邕的才华,所以留蔡邕住在府内,待机提拔。不久即令邕出补平阿长。后又召拜郎中,校书东观,并迁议郎。东观就是皇家图书馆,藏书最为丰富。此数年间,邕在东观必又多读很多书。并且他事胡广为师,已二十余年,以他超群出众的才学,而又得名师之教授。这段时间对他研究学问来说,的确太重要了。 邕在此时,曾作了一件惊天动地,永垂不朽的大事,就是正定六经文字,立石于太学门外。《后汉书·蔡邕传》说:“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由此可知,“正定六经文字”这件大事,当时知识界是如何的重视,如何的轰动了。 在汉代以前,文字多书于竹简、木简,时间长远,纬断简即错乱。或辗转传抄,更易发生错误。六经在汉,就是学子必读的课本。六经经蔡邕等正定之后,就如同现在部定的标准课本。尤其是由大书家蔡邕书丹于碑,不但增加文字本身的艺术价值,并且也更提高了蔡邕的学术地位与声望。何况堂溪典、马日磾等,都是汉末有名的儒者,邕与他们共同正定六经文字,无异议邕就是当时学术界的领袖。 灵帝光和年间,因为屡次发生灾变,皇帝甚为恐惧,每访问名公巨卿,但大臣畏祸,都闭口不言。帝素知邕为博学通儒,忠直敢言。特密使披露得失,指陈政要,并嘱他直言勿隐,以帛囊封上。邕感灵帝知遇之恩,果知无不言,言无不书。密奏帝乳母赵娆,贵重天下,丘墓踰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之不当。并指斥程璜之奸邪,太尉张颢、光禄勋姓璋之贪污。邕密奏虽极慎重,但可惜厄运当头。灵帝览罢邕之密奏,叹息一声,遂起来更衣(入厕)。不料太监曹节从后面窥看,尽知密奏之内容。遂宣告他的左右亲信,凡被邕所检举的,莫不对邕怀恨在心,并设法报复。程璜使人上奏,诬邕挟怨,趁机中伤。于是诏下尚书,召邕对质。邕上疏除辩解冤屈外,并责怨皇帝未能保密,致招小人诬谤。言辞激烈,甚足感人。 灵帝听奸臣之言,下蔡邕与其叔父质于洛阳狱(天牢),并劾以“仇怨奉公,谋害大臣,大不敬”之罪名,弃市。事奏,中常侍吕强怜邕冤屈,求帝减刑免死。帝仔细斟酌邕之奏言,中直可谅。于是下诏减死一等,使与家属髡钳,远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 后汉中业以后,朝廷暗弱,外戚宦官,挟天子以令诸侯,致政治黑暗,是非不分。忠直敢言之臣,皆不能见容于当道。如李膺、李固,即以敢言直谏招致杀身之祸。前车之鉴,邕岂不知?因其天性使然,终不能不以愚戆而贾祸,真可令人叹息! 邕与家属于充军途中,杨球暗使刺客极速追赶刺邕,但刺客为邕忠义所感,都不愿为杨所用。杨又向州牧郡守行贿,使毒加害,然而各地方官,不但不受贿听命,并且反将实情相告。因此,邕虽跋山涉水,终免于难。 徙所为五原安阳县。在故九原城西,阴山之南。邕上灵帝书有说:“臣既到徙所,乘塞守烽,职在侯望。忧怖焦灼,无心能复操笔成草”一个大学者,日夜坐在边塞上守烽侯望,备受劳革的折磨,其内心之痛苦,可想而知了。 邕在未徙前,曾在东观时,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适遭流离,未得完成。因此自徙所上书,并奏著十意。灵帝览奏,嘉其才高志远,而又悯其远徙之苦,于是赦邕,返回本郡。邕自放逐至归,凡九个月。因朝里内侍宠臣们,都对邕嫉恨,邕自知怨家太多,如回本郡,恐仍不免被奸人谋害,不得已逃亡江南吴会,隐居避祸,十二年之久。邕在吴会的时候,曾以邻人烧焦的桐木,制成一张七弦琴,因此时人都叫蔡邕的琴曰“焦尾琴”。 邕自放逐以后,犹如惊弓之鸟。逃亡江南,本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可是他的命运注定不能优游林下。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大权独揽。卓素知宦官诛杀忠良,国人莫不痛恨。及他掌权,忍性骄情,起用才士。卓慕蔡邕名高望重,特地征他赴洛共事。初邕称疾不肯接受,卓大为震怒,骂道:“邕不来,我有力量灭他的族。”邕畏祸,不得不日夜兼程返洛,与卓见面,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后迁巴郡太守,又留为侍中。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下印绶符策,假限食五百户,岁五十万谷。这时,邕否极泰来,官运亨通,并且宦官被诛,冤仇已报。 董卓部下与宾客,众议打算尊卓比太公,称尚父。卓征询邕之意见,邕劝阻,于是作罢。卓每宴会,便令邕鼓琴赞事。邕往往趁机匡正其失。但卓自用自是,却很少虚心接纳。有此两事可证,邕对卓,并非謟谗阿谀以济其恶,而是忠言直谏,而辅其德。 邕认清董卓残暴骄横,奸诈恶毒,不能与他共事。因此和他堂弟谷商量,想逃往兖州或山东。谷却说:“兄之相貌俊伟,与常人不同,平时每出行,路人都争见兄之丰采,怎能会躲避得了啊!” 这时邕的处境,实在是进退维谷。想拔腿离开这烂污的泥淖坑,的确不是容易的事。他既如能够逃脱董卓的魔掌,卓一定也会把他揪回来除掉。因为董卓很明白文人的笔比武人的刀更厉害,更可怕。 献帝初平三年,王允与吕布、士孙瑞、李肃等诛杀董卓。司徒王允设庆功宴,邀请朝中文武百官痛饮狂欢。邕自然也是王允宴中的上宾,大家谈到董卓之死,不料邕在座叹息一声。王允听见,勃然大怒,叱邕道:“董卓,国之大贼,几乎亡了汉室,君为王臣,应当与我们同样表示愤恨,不可感其私恩,不顾大节。今天我们诛除罪大恶极的董卓老贼,君不但不表示高兴,反而伤痛叹息,岂不是与卓共谋的同党吗?”遂命人拘邕,交廷尉治罪。这正是“塞翁得马,焉知非祸”,邕虽封了侯,却招惹杀身之祸,天道盈亏,真令人不可思议! 董卓待邕,虽礼遇有加,恩高情重,但邕之还洛,实际是被强盗绑架。邕对董卓之奸,早已认识很清楚,绝不会与卓共谋不轨。卓在,邕想逃不可得;卓死,邕正好辞官远引,韬光养晦,专心著作,完成汉志。他对董卓之死,还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商芸小说云:“初,允数与邕会议,允词常屈,由是衔邕。后允诛卓,并收邕。”王先谦说:“商云所载,得其实。”由此可知,王允收邕,是为报私怨,并非见邕叹息才激起义愤。由王允对太尉马日磾之答词看来,更可证明允之杀邕,是怕邕不直其所行,其量狭自私,是不足取的。 邕入狱后,曾向王允陈词,请求援司马迁之例,琼首刖足,续成汉史。士大夫大多都同情邕之不幸的遭遇,争相营救,但王允不准。太尉马日磾为汉末的大儒,曾与邕同正定六经文字,素与邕善。闻邕收付廷尉治罪,赶快去见王允,为邕请情说:“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如果把他杀了,恐怕要失之人望吧。”允说:“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无蔡邕独当,无十志何损?”日磾退而告人说:“王公恐不久于人世了么?善人,是国之纪;制作,是国之典。灭纪废典,他能长久吗?”允不接受日磾之劝告,遂杀邕于狱中。 不久,李傕、樊稠等人攻陷长安,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门楼上,遂被傕等杀害。日磾之言,果应验了。邕在汉末,实是中华文化之一根大柱,王允杀邕,如同折断文化大柱,造成无可补偿的损失,真是历史上的罪人! 蔡邕死时,年六十一,缙绅诸儒,莫不涕流。北海郑玄,闻邕死叹道:“汉世之事,谁与正之!”玄,字康成,事扶风马融,为汉末大儒。他对邕既如此看重,邕在当时学术界声望之高,就更可知了。 邕别传说:“东国崇敬邕,不言名,咸称蔡君。兖州陈留,并图画蔡邕形象而颂之曰:文同三闾,孝齐参骞。”以这样的孝子,后世剧曲家竟把他塑造为不义不孝的人,真是太冤枉了! 邕妻姓氏及生卒家世,邕传与别传,都未提及。文姬悲愤诗虽有“感时念父母”句,但不足证明初平时其母尚在。最有力的证明是:邕于金商门获罪下狱上书所说:“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可见邕妻子早就死了。邕无子,女已出嫁,所以才是“孤特一身”。 邕女,名琰,字文姬,博学善辞赋,又精研音律。先嫁河东卫仲道,不久夫亡,无子,琰即归住娘家。初平中为南匈奴掳去,下嫁于左贤王。在朝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为忘年至交,痛感邕死无嗣,身后萧条,于是遣使者持金璧赎文姬归乡。又改嫁于同郡屯田都尉董祀。 二、熹平石经汉代皇帝对于书法特别重视,不但实施书法考试制度,而且并为善书的士子们设以官职。规定学童十七岁以上准其参加书试,讽籀书九千字,并试八体书。成绩特优者,取为尚书史。书如不正,往往还受申诫。后汉灵帝时开鸿都观,罗集天下善书的人才。由于皇帝提倡书艺,所以善书者之多也超前代。如曹喜、杜度、崔瑗、刘德升、张芝、师宜官、蔡邕、钟繇、梁鹄、胡昭、邯郸淳、卫觊、韦诞、皇象等,或善草隶,或工笔札,争鸣一时,万古仰风。而蔡邕更是杰出的宗匠。 书法要录说:“蔡邕受于神人,传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王献之传之外甥羊欣。……”这条传授书法的系统,虽不一定正确,但由历代书家推崇蔡邕为传授书法之祖看来,可知邕之书法之地位,自然还在钟王之上。 唐韦续《九品书人论》把历代书品分为上中下三品。蔡邕之隶、篆、八分,列为上上品。张怀瓘书断三品,评蔡邕之八分与飞白为神品;大篆、小篆、隶书为妙品。邕书大篆、小篆、飞白及隶书,早已不传,今所见者唯有八分而已。 宋郭忠恕论八分书说:“汉蔡邕以隶作八分体。”以八分为中郎所创,今传世之八分书华山碑、夏承碑、鲁峻碑、陈球碑及熹平石经,都为蔡邕所书,而石经更是中郎成名之作。 自东汉初至汉末,百余年间,博士传经,各以家法传授生徒,受业者辗转传写,年深日久,流弊滋生。而且博士试甲乙科,争第高下,竟有行贿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的。经蔡邕等正定六经之后,老师宿儒,传经有则,文字之纷争,自可消除了。 熹平石经局部图 关于“正定六经文字”之六数,古籍说法不一。按《灵帝纪》《儒林传序》《曹植传》、郦道元《水经注》,都说“正五经文字”。《洛阳纪》也仅有《尚书》《周易》《公羊传》《礼记》《论语》五经之记载。《隋书·经籍志》,又有七经之说。按汉石经在宋时出土者有《诗》《书》《礼》《公羊》《论语》五经。民国所出土者,又有《易》及《春秋》。我曾见五百余片汉石经残石。计《鲁诗》二百零二片,《尚书》二十四片,《周易》二十四片,《春秋》九十片,《公羊》五十一片,《仪礼》七十八片,《论语》四十九片,正是隋书所举之七经。邕传所说“正定六经文字”,系将《公羊》合于《春秋》之数,并不算错。 《洛阳记》说:“太学在洛城南,开阳门外。讲堂长十丈,广一丈。堂有石经四部。本碑凡四十六枚。西行,《尚书》《周易》《公羊传》(缺列《鲁诗》及《春秋》)十六碑存,十二碑毁。南行《礼记》,十五碑悉崩毁;东行,《论语》三碑,二碑毁。”《礼记》碑上有谏议大夫马日磾及议郎蔡邕名。 石经碑刻,即毁于献帝西迁,又毁于晋代永嘉之祸,至唐代已十不一存。自刻成至完全毁灭,不及四百五十年,中经一再迁徙,其残损之程度概可想见了。 民国以来,石经残碑出土的有数百片,尤以二十三年(1934)在洛阳东南洛水南岸朱家疙瘩(即太学遗址)出土的《春秋》刻石,计六百四十八字,分裂为二,字尚完好可贵。经李杏村氏捐赠台北国立历史博物馆,供人观览。一石首行开端曰“公会”,系《春秋》僖公十三年至三十三年,计三百五十五字。一石首行开端曰“邾娄”,系春秋昭和三年至二十一年,计二百九十三字。尚有《周易》二大片残石,都为三角形。一石系《易》下经家人至小过二十六卦,计五百四十八字,字完好如《春秋》残石。一石系易下经家人至小过二十六卦之阴,计四百一十四字。字有补刻者。按《魏略》说:“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博士之员录。”今所见《周易》残石之补刻字,以为经董卓之乱残损后为魏初所修补者。 关于熹平石经书丹的问题,洪适说:“石经自堂溪典以下,别有赵域数人,窃意其间必有同时挥毫者。”以七经字数如是之多,且又都是八分端体。如谓在短短一两年内全为邕书,事实殊不可能。我看七经残石,以《春秋》《周易》《礼仪》《鲁诗》四经,书法最美,必是中郎一人所书。其余可能为别家手笔。因此,我也同意洪氏的观点。 邕与诸儒于熹平四年奉诏正定六经文字,至光和碑即刻成。时仅两年,殊不近理。我推测诸儒正定文字必在熹平四年之前。受诏后开始书丹刻石,理或近之。 细玩汉石经文字,端严方遒 ,结体略长,为由隶变分之关键字体。碑初立时,慕名前往观视摹写的,每天车马填塞街途,中郎的书风,对于当世影响之大,概可想见了。 世传邕学书于嵩山石室神人之说,虽不足采信,但邕之学书,必受名师之传授,当无疑问。南朝宋羊欣叙古书家姓名有说:“左中郎将蔡邕,采斯喜法作篆隶。”按,曹喜后汉扶风人,善篆隶,知名度很高。邕之隶书,可能受曹喜的影响。真定有邕书宜父碑,小篆,必是法李斯。 中郎才大志远,不为古法所缚。在鸿都门见役人以垩帚成字,归而创飞白书。按飞白书,须用豪笔,才能成字。或轻或重,或浓或淡。轻若丝发,重若云山。唐代书法家,大多娴习此法,宋代之后,几成绝响了。 飞白体 《后汉书集解》惠栋说:“蔡邕文今存九十篇,而铭墓居其半。”由此可知,中郎平生书碑最多,可惜传世者太少,不易看出他的真实的本领。 梁武帝评中郎书说:“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唐李嗣真说:“蔡石经,无相假借。蔡公诸体,惟有范巨卿碑,风华艳丽古今冠绝。” 蔡邕是传授书法之祖,然而,现在不但一般人不知蔡中郎善书,就是学书的人,知道蔡中郎善书的人也不多。真是“数典忘祖”!怎不令人浩叹? 蔡中郎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贤才、大才、能才,我为敬仰他之忠孝,钦慕他之才艺,所以不惜花费很多时间和精神,撰就此文,为他辨冤白谤,希望今后的知识分子都能认清中郎的真实面目。 原载台湾《中原文献》 第十卷 第十期 1978年10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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