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森严先生一辈子和毛笔打交道，所以在伍先生的厂子里，可以见到很多外边见不着的奇笔。老实说，原来老萨还真不知道一个笔还有这么多说道。  ▲ 比如，这一种毛笔，他告诉我，竟然是神仙帮忙设计的 神仙？怎么帮助设计？ 托梦。 托梦？好古老的节奏，那就是很有传统的产品喽？我问。 倒也没有那么传统，二三十年吧。 二三十年？神仙托梦？不是那啥以后不许成精……可能我理解得不对，神仙不能算妖精吧。那也不对，自从有雾霾以后，神仙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还是伍先生的解释让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是一支大得没谱的笔。 要用尺寸来说，伍先生这支“神仙笔”也不算太大。  ▲ 伍先生的厂里，有一支“天下第一笔”，跟人一样高  这支笔是1978年制作的，用马尾做笔头，笔杆是最好的木雕匠人完成的，据说没有打稿一气呵成，整体而言，堪称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面，这支笔都是“天下第一笔”，世界上最大的毛笔。不过，据我所知，它现在已经不是世界最大的毛笔了。 如今，笔已经越做越大，比如，有的笔王，能作到几十公斤一支，至于谁能用，怎么写，那就完全没人懂得。这是因为，那些“笔王”“笔后”只是装饰品而已，从设计的时候，便没有人想过怎么用它写字。  ▲ 这一支远没有“天下第一笔”大，但它造出来是要实用的，对于书法家来说，已经算是“大得没谱” 那它是用来写什么的，又是怎么在神仙的帮助下设计出来的呢？ 事情要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支笔真正的创意，来自于一位贵州的书法家。 这位书法家受人之托书写牌匾，觉得没有合适的笔可用。一般来说，牌匾的字都是书法家写好，工匠进行放大，然后做到木匾上去。这位书法家对此觉得不过瘾，想直接在匾上写大字——据说这种事情古代也是有的。 然而，真正要写的时候，才发现当时的毛笔技术，制作出来的笔一写大字就会分叉。 这也不奇怪，随便拿一支毛笔，你会注意到笔的中心会有一撮比较硬的毛，而周围则披较软的毛，软毛“团结”在硬毛之外，这样写出来的字才能刚柔相济。 但是，再硬，它也不过是动物的毛发，能“团结”多大一个笔头，是有定数的，所以，太大的笔，写不好字，顶多也就是拿来做做秀。 不过，这位贵州书法家不是做秀的，他是真想写字。所以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只是没什么进展。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某一天这位爷忽然做了个梦，梦里遇到一位老神仙。当时没有“啥时候啥东西不许成仙”的事儿，所以书法家很兴奋，想和神仙交流一下人家没搭理，一甩拂尘飘然而去。  ▲ 梦做完了，书法家只记住了那柄拂尘，他突然有了灵感 有灵感的书法家给几个笔厂写了信，让他们尝试一下，能不能做出拂尘那样的笔来，就可以写牌匾了。 只有伍先生他们这里真当了回事儿。他们的答案是——  ▲ 把十三个笔头合并成一组，形成中间一个大笔头，周围十二个小笔头拱卫的形态 事实证明，这样的设计，使用的时候，便可以不分叉也不会散，在匾上写出漂亮的大字来。不过，这种笔没有被称为拂尘笔，而是根据其外型称为莲蓬笔——对了，他们后来还据此设计了一种荷花笔，那种笔伍先生这里，也只剩一支了。 莲蓬笔很成功，但知名度不高。因为现在能用这种笔的书法家实在并不多。 话题说到这里，有点儿…… 有神仙保佑，您的笔肯定卖得好。我随口说道。  笔倒是卖得很好，每年几十万支吧，总会有订单不能接，供不上。伍先生有点儿欲言又止。 怎么会有订单供不上呢？是不是人不够？ 不是，是兔子不够……你知道我们主要作紫毫笔，必须用兔毛。 嗯？！ 据我所知，大概兔子是世界繁殖第二快的哺乳动物了——仅次于老鼠。  ▲ 据说兔子和老鼠亲缘关系好像比较近，所以繁殖都很快  ▲ 据我所知在澳大利亚有一百亿头兔子，打都打不过来，已经成了当地一害 这玩意儿还能缺吗？ 但是，偏偏就是缺，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同样一件事，专家讲起来肯定不一样。兔子也一样。我这才知道，原来用来制笔的兔子不平常，只有皖南的野山兔，背上才会有可以制笔的硬毛。 别的地方，除了湖南有一个地方的兔子可以用，其他的兔子据伍先生所知都不具备这个特点。而皖南的野山兔，如果养殖的话，用不了两代，也就丧失这个特点了。所以，澳大利亚的兔子不能指望，家养的兔子，也不能指望。 实际上这可能是古代限制宣笔发展的一个重大原因——宣笔在古代的知名度很高，可以上溯到秦代蒙恬。这位后来和太子扶苏一同冤死的名将曾在皖南射猎，偶然发现当地兔子的毛很适合制作毛笔，“蒙恬笔”就此诞生。  ▲ 生前造就千支笔，难写孤臣一片心 蒙恬曾作为副将与王翦合击楚国，所以他在皖南制笔似乎并非来自民间传说或后人附会。 唐朝的时候，宣笔曾作为贡笔，而宋朝的时候，苏东坡也使用它来书写。但是，今天提文房四宝，笔这一项，大家提“湖笔”的似乎比“宣笔”更多。原因，或许便与兔子有关。 根据伍先生讲，湖州并非一直产笔，湖笔的兴起与江南开发后桑蚕的发达有关。这是因为湖笔主要用羊毫，而古代的羊毛并不适合制笔。 随着江南桑蚕的发展，苏湖之间种桑树的人家越来越多，于是，当地的羊逐渐改变了食性，变成了吃桑叶的羊。这样的羊连羊毛也发生了变化，变得适宜制笔了。 湖笔可以依托于羊的养殖，而宣笔必须用野兔的毛，考虑到猎兔子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事情，宣笔在数量上自然会吃些亏。 现在野山兔更不好弄了。按照伍先生说，这倒不是兔子少了，而是如今封山育林，收缴猎枪，野兔虽然不是保护动物，但只能下套子抓，这个难度可是比以前增加了。 看到伍先生露出有些怅然的表情，我想我得给中国海军史研究会的陈悦先生打个电话。 海军史研究会管得到兔子吗？ 应该是管不到。但是前些天陈先生告诉我威海市有个养兔子的家伙，养了全世界两百多种兔子。 ▲ 有的长的像羊 ▲ 有的长得像狗 ▲ 还有的要吃肉，总之都不大像我们常见的兔子 两百多种兔子，怎么着都能找出一两种毛长得硬的吧？我的问问陈先生，这位老兄如今还养兔子吗？如果还养，那一定得拉伍先生去看一看，看有没有能做笔的。 愣找不出来？我还就不信了，两百多种呢…… ▲ 要能逮住这样的，咱用兔毛也能做个天下第一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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