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出科谢师后,我每日照常去广和楼参加科班的演出。初七这天,演出后回家匆匆吃过晚饭,就到尚小云先生家里排练《汉明妃》——这是第一次排练。 尚先生住在离我家不远的椿树二条内。据说,这所三层院落的大四合院,以前是名中医陆仲安的住所。 尚先生吃过晚饭后,就在中院的西厢房内一边习惯地吃着花生米、酥皮、铁蚕豆之类小食品,一边与我们闲谈。一会儿,他从书桌旁古色古香的大碰缸里,拿出一轴字画,让我们和他一起品评。说到兴处,尚先生伏案挥毫。写好之后,他放下毛笔,用嘴吹干墨迹,双手将字挑起,给大家看。 “怎么样?”尚先生问我们,但是,没等我们看清,他迫不及待地又将那幅字转过去自己观看了。 “不错,不错!有点意思,比前天写的那幅还好!”尚先生点着头,满意地自言自语。 尚先生的书法龙飞凤舞,的确不错。我虽没认清写的是什么字,但看来与墙上挂的那几幅字的字体很相似。 “我学的就是墙上的字,翁同龢体,草书的一种。”尚先生见我盯看墙上的字,就向我解释。随后,他将字画小心地放在写字台上,顺手从桌上的几盘小食品中挑选一块蜜饯桃放在嘴里,嚼嚼咽下。 “啊——啊!” “咦——咦!”紧接着,尚先生又试了试嗓音。演员吃东西,总是担心它影响了嗓子。 “你也应该学学书画。书画和演戏同是艺术,一点不懂,不行啊!你看我们这辈人,碗华、叔岩,全是一手好书画。来,你练练,我教你。把那张报纸拿过来!” 尚先生很快就在报纸上一笔写下几个字。 “为善……”我勉强认出前两个字。 “为善最乐!照我的样子写,拿杆小些的笔!” 我接过尚先生递过的毛笔,模仿着在砚台上蘸满墨汁,哆哆嗦嗦地写出四个歪歪斜斜好似蜘蛛爬的字,惹得大家看着发笑。 “练练吧,练练就好了,谁也不是生而知之,都是学而知之。” 后来,每逢尚先生练书法,我们有兴趣的就在一旁往报纸上写。我始终写的是这四个字。虽仍写得似有体似无体,但手不再打颤,也逐渐学会一笔草写自己的名字。 这样,直到夜深人静,送走来往客人,我们才开始排戏。 “富远,咱们今天排……”尚先生问。 “先从‘画像索贿’排,这场戏人少,”专管抱本子排戏的高富远师兄一边回答,一边搬了两把椅子来,作为舞台上的椅子。 扮演昭君父王朝珊的张春彦一听,说:“好!那就先瞧我的啦!”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随着他一同走到假设的上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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