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箫声瘦, 茶中寂寥长。 上周三晚,惊蛰尚远。天边一声雷,将小区里跳广场舞的依姆,炸作鸟兽散,紧接着,便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 今年的雷声,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本应是青梅如豆柳如眉的早春,但开春以来,却极少有阳光明媚的日子。偶有一两个晴日,但阴雨仿佛就躲在晴日的背后,随时准备袭击,让人有些不安。 雨夜里的路灯边,那棵宫粉紫荆树战战栗栗,在茫茫夜色中,开出了三朵两朵寂寞的花儿。 李清照说,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难将息的,会不会是这一阵接着一阵的倒春寒呢? 而窗外的雨,让我想起韦应物的那首诗: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城市里,哪有野渡闲舟呢。这样的画面,只能存在于乡野吧。也许是永泰的葛岭。也许是连江的潘渡。 也许是不知名的什么地方,涧边的草正在返青,黄鹂鸟在深林里鸣啼。雨和春天有着永恒的约定,春天一到,雨便赴约来了。 在山野,春潮带雨晚来急,自有一番勃勃的生机,而在城市,雨却让这个春天显得冷清而又内敛。 那一夜,人在书房,靠一杯热茶养着,内心的寂寥,像窗外的雾霭弥漫。似乎有一根修长的手指,拨动人的心弦。 壹丨 有茶香相伴的夜,虽是寂寥,却喜欢它的恬静。 不得不说,福州算是一座闲适、宜居的城市了。 城市落在群山间,左旗右鼓,北莲花,南五虎。有时会让人觉得,这座城,似乎就像是一粒海蚌。 山是海蚌厚实的壳,每一个晨昏,郁郁葱葱的山林,在轻轻的吐纳之间,迎来送往一个又一个寻常的日子。 而城里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分明就是那柔软鲜美的蚌肉了。日子果真是柔软的吗? 应该是吧。 多少年了,买菜成了我每天必修的日课。每天清早徜徉于早市,一年四季,时果鲜蔬源源不断,海鲜河鲜也应有尽有。 古龙说,菜市场会让走投无路的人,重萌对生活的热爱。何况对于像我这样,一直热爱着生活的人呢。 而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到了夜里,为自己沏上一壶酽茶,洗去一身的劳累,放下世事的喧嚣,便在茶香里沉浮自安,自得其乐。 这样的日子,怎么不是柔软的呢? 即使生活中也会有一些不快与无奈—— 就像蚌肉里也会暗藏着一两颗沙粒。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与淡定,沙粒,也会被包裹成晶莹的珍珠了吧。 贰丨 这些年,慢慢远离了酒,迷上了茶。 渐渐的,适应并且喜欢上这种舒缓、恬淡,富有节律但又略嫌寂寥的生活了。 古人说,酒如豪士,茶如隐逸;酒以结友,茶当静品。 酒性热烈、香醇,酒激人性,再沉默木讷的人,几杯黄汤下肚,也会变得豪放纵逸。喝酒,就像年轻人爱热闹,是不怕人多的。 想起三十年前,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恰是青春年少。世间总有太多的繁华,撩拨着年轻人的心境,而人过中年,终于明白了风轻云淡的珍贵了。 茶如隐逸。 唐代的陆龟蒙,就是一个先仕后隐的著名茶隐。南宋诗人姜夔有一首七言绝句,其中一句:“沈思只羡天随子,蓑笠寒江过一生”,诗中的“天随子”,说的就是陆龟蒙。 陆龟蒙辞官归隐,在顾诸山置茶园,并亲下茶园劳作。他时常放舟入湖,每放舟时,总不忘将茶灶、钓具、书籍载人舟中,日子过得逍遥。 唐末的崔道融,在唐亡后,也不愿出仕朱梁,而是避隐入闽,以茶自娱。在一首《访僧不遇》中,崔道融这样写道: “寻僧已寂寞,林下锁山房。松竹虽无语,牵衣借晚凉。” 山居茶隐的日子,是恬淡的、寂寥的。日本茶道鼻祖千利休,便是将“无上孤寂”,作为茶道的最高审美。 我想,这种孤寂,是指饮茶的人偏居一隅,或孑然一身,是不是更应该指心灵上的一种独处呢? 叁丨 明日,就是今年的惊蛰了。 窗外的雨,依旧沙沙地下。 这样的夜里,沏一杯热茶,端坐在书房里,或看着书,或想着事,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缓缓地喝着,不说话,都那么美好。 周作人说,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世事喧嚣,人生纷扰,唯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茶香,心思才得以宁静。 古人品茗读书,常强调读《易》。 唐代于鹄说,“捣茶书院静,讲易药堂春”。宋代陆游说,“玩易焚香消昼永,听琴煮茗送残春”。元代柳勛说,“松风正绕烹茶鼎,梦月斜窥点易窗。” 古代文人眼中,《易》,意味着天机玄理。 闲来品茗读《易》,其意境,孤寂中蕴含恬淡,恬淡中透着练达,练达中显得闲适,正吻合了他们对生活意境的追求。 于我而言,《易》略显深奥难懂,却也莫名地爱上它的恬淡与闲适。 喜欢李白的那首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看尽了一生风月,寂寞的生命,于是就有了一份静美。 对于爱茶的人来说,茶,能否看作是生命里的敬亭山呢?
品茶,如同品味孤寂。也许,只有在懂得孤寂之后,才能品出那一份静美的味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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