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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斋文学讲堂35期 (汉魏古诗写作史连载2)

 Lushisheng 2019-03-06

3、曹操诗歌探索对曹植的影响

还有一点,需要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曹操的诗歌写作,特别是乐府诗的写作和提倡。关于这一点,典型地体现了曹操出身于宦官家族背景而又自身强烈要成为士族一员的矛盾关系。     

东汉末期的灵帝时代,汉灵帝实际上是提倡文学和音乐文艺的,因此而有所谓的鸿都门学。而当时正统的世族则是反对这种鸿都门学的。

因为,两汉是一个经学经术的时代,虽然,诗经也是诗,但在当时士人看来,诗三百皆为圣人之作,诗三百的本质是经,是政治教化的形式和载体,因此,两汉士人基本上是不写作诗歌的。

曹操出身于宦官家族,一方面他向士族靠拢,另一方面,他又能不局限于士族的窠臼,自己亲自写作乐府诗,这一点,是与鸿都门学有一定的渊源关系的,是要做给士族来看的。换言之,在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中,诗言志,诗歌并非是属于文学的,而本质上是属于政治的,属于史官的,六经皆史嘛!

同时,诗歌最能典型体现士人的风范,最为具有士人文化品格标牌的功用,而两汉时代,由于儒家经术牢笼的统治,士人思想僵化,将诗歌写作视为圣人才能做的事情,因此,不敢去写,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写,而曹操喜爱音乐,喜爱乐府,因此,成为了衔接魏晋与先秦诗三百的承接者。这一点,也充分体现了曹操之既继承、又创新,既具士人文化,又具对传统士人文化创新或说是颠覆的特质。

两汉时代,汉武独尊儒术以来,又特别是汉光武帝刘秀尊崇经学经术以来,士人思想之僵化、迂腐,达到空前绝后的地步。士族家庭,往往“户习七经”,专攻一经,皓首穷经,乃不知性情为何物,情爱为何物,自我为何物。个人之性情,个体之生命,思想之解放,文艺之创造,不复受到重视。

是故,两汉实为诗歌之荒漠,唯有散文方面司马迁的《史记》,可以视为戈壁荒漠中之一绿洲,绝无仅有。其余,两汉大赋,洋洋洒洒,讽一劝百,极尽歌功颂德、妆点帝王功业之能事,而迷失于辞藻的海洋之中。文人乐府诗号称兴起,实则,从苏武李陵名下的送别诗、班婕妤名下之《团扇》、班固之《咏史》,到秦嘉三首五言诗等,一直到蔡文姬的《悲愤诗》,均为后人之作品。

乐府诗方面也是如此,一向所称美的《陌上桑》《孔雀东南飞》等,也都应是建安之后的作品,这一点,随着本书稿故事情节的展开,笔者会陆续介绍每首诗应具有的、或是可能具有的真实背景。曹操时代面对的乐府诗,几乎都是两汉时代郊庙祭祀的庙堂文字,并无文学性可言。

因此,曹操乐府诗的写作,实为开天辟地、从无到有的创造,蹈虚而来,无所依傍,也正因为如此,曹操乐府诗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方才处处显露出来创造的困难。

关于曹操是否是五言诗的祭奠人,只消读读曹操写作于公元184年的《对酒》,就可以知道大概:“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曹操之成为诗人,是建安前后自己探索的结果。《薤露行》《蒿里行》《苦寒行》,这三首行歌——行的本意是器乐伴奏的意思,分别写作于建安前夕、建安三年、建安十一年,三行之间,移步换形,第一首行歌还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五言诗,仅仅是四言诗增添虚词凑足五言而已,到《蒿里行》则有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具体场景描写,到《苦寒行》已经学会了起首直接进入到场景:“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尝试比较曹操的第一首五言诗的开头:“惟汉二十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和第二首的开头:“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第三首行歌与此前两首记载历史的叙事言志写法迥然不同——曹操在自身的探索中,完成了五言诗体形式的基本建构:五言的句式节奏、穷情写物的意象方式、一诗止于一时一事的具体场景、“有滋味”审美效果等诸多诗歌美学特征。

到《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则是以四言体形式来体现新兴五言诗的内在精神,真如明人钟惺所评:“直写其胸中眼中,一段笼盖吞吐气象。”也就是说,曹操通过“胸中眼中”的大海景物,完美地展示了他的“笼盖吞吐”的政治胸怀。其中又包蕴着某种悲凉的人生体验。

曹操的观沧海诗句,并没有直接的比兴指向,而是具有某种朦胧的暗示,没有明确的、清晰的、功利性的指向,反而拥有了多层次的暗喻色彩:巨大的海涛将一轮夕日吞没,又将一轮明月推向天空的舞台;灿烂的银河星汉,围绕着夜空的新主人,在海波的起伏里时隐时没。场面如此阔大恢弘,气势如此超卓不群,有并吞八荒之心,囊括四海之意。此诗之写法,前无古人,凌烁古今。

曹操在中国诗歌史的演变历程中,站在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之上。可以说,曹操筚路蓝缕,上下求索,开创了文人五言诗的新天地,是五言诗体形式的开创者,也是整个汉魏诗歌史转型的枢纽。曹植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中,加以伴随他终生、影响他终生,成为他终生写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恋情话语的激情倾诉,遂为曹植成为才高八斗的曹子建的双重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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